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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一别经年 ...

  •   千里山河,冬雪皑皑,一派素裹银装。西岐城东门外,武吉领五百丁夫连日起造芦篷席殿,担土斫木,忙得不亦乐乎。
      赤精子求得玄都洞八景宫太清圣人之无量法宝太极图,再返落魂阵中,终于救回子牙魂魄,孰料却将宝图失陷,十分懊闷不已。未几,二仙山黄龙真人跨鹤而来,言十绝阵一役昆仑门人尽已知悉,三山五岳道友不日即到,当应劫垂象,同克左道之术。
      姜子牙惭愧拜谢道:“都因不才姜尚根行浅薄,劳动诸位师兄亲赴西土,身染凡尘,如何敢当?”
      又因神魂所伤,不得不静休将养,遂将一应军事悉委托武成王黄飞虎执掌。姜子牙款待二位师兄净室斋居,自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以图养精存神。杨戬亦被留于师长身旁侍奉。

      一连数日,哪吒连师兄个影儿也摸不着,两个哥哥随武成王料理军务,黄家兄弟因为年节腊祭一概回府陪老太爷去了,原本活色生香的日子忽然间只剩一锅白水般的寡淡。方约雷震子真刀真枪痛快干上一架,他那弟控的二哥又遣人来,喊雷震子进宫去吃一大家子人口极其壮观的团圆饭去了。
      哪吒大汗淋漓出了演武场,回院中打算拎桶水冲澡,却见井栏旁已有人在。韩毒龙薛恶虎两兄弟脱了道服,整整齐齐叠在一旁,小虎咬开根杨枝清洁牙齿,小龙则拿瓠瓢舀了水,正帮师弟沐发。
      “哟,”哪吒打趣道,“今是甚么日子,这等隆重?”
      小龙一脸正色道:“昆仑诸位师长不日将到,我等迎候师父……”
      小虎接道:“岂可失礼,自当沐浴整衣、焚香以拜才是。”
      哪吒恍然,一样拆散头发,打上桶井水兜头冲下,直呼痛快。一时玩性大发,抄水瓢将龙虎兄弟泼了个那啥啥淋头,小龙小虎大怒,三人就在冰天雪地里打起水仗来,须臾全成落汤鸡。
      相府一名管事恰巧走进院子,给只水桶擦着鼻尖呼啸飞过,差点吓到当场心梗!缓了半晌方道:“别、别闹了……裁缝已在前边厅上,李大公子着你们过去量尺寸,年下该裁冬衣了,速去速去。”
      三人嬉笑收手,小龙小虎穿戴齐整,哪吒见院中晾有不知谁的棉氅,顺手扯来裹了,同往前厅去。一进门见到杨戬难得也在,心情瞬间大好。

      金吒蹙起眉:“这又是疯哪儿去了,怎披头散发的就跑出来?”
      “天热,冲个澡呗。”哪吒笑答。
      木吒招一招手:“新熬的姜茶,过来喝碗辟辟寒气。”
      哪吒捧了茶,挨到师兄身边问:“今日怎不用侍奉师伯们,师叔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杨戬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面前一碗茶汤日暮薄烟,几乎未动,“城外芦篷已告完工,至多明日,玉虚诸位师长就该到了。”
      “真的!”哪吒心花儿都要乐开了。厅堂一隅忙碌的裁缝方量完龙虎兄弟,挤出人堆,回头扫见厅里又多一人,长发倾泻,小脸被热腾腾姜茶一蒸,色若桃花,顺手指道:“那边的小姐,只差你了,烦请移步,过来量尺寸。”
      杨戬轻叩桌案:“叫你呢。”
      哪吒扭头:“??”
      那裁缝年约四旬,五短身材,仿佛一只穿了衣裳的大茶壶,中气十足。哪吒不知此人本家姓申,乃西岐城中名裁,等闲请之不动也。申裁缝不耐烦地拿尺一指哪吒:“看甚?裹棉衾那位小姐,就说你哩!”
      薛小虎口里的茶登时喷了师兄韩小龙满脊梁,金吒木吒也撑不住了,满厅哄堂大笑!
      哪吒黑了脸,撂下茶碗,大踏步越过席案,一把揪住那裁缝:“看清楚了,小爷是男人!”
      申裁缝纳闷,伸手摸了摸哪吒前胸——平的,“哦”地恍然大悟:“原来是位小哥……”捋一捋唇髭,双目蕴光,继而眉毛微妙一挑,点头笑曰:“所谓男生女相,福祉也,小哥可知你命里乾坤?不瞒说,在下家中三代都以卖卦为营,六爻八卦,命理最精……小哥,呵呵呵,看相不看?”
      哪吒凌乱了:你还兼职算命??
      “打住,”杨戬莞尔,打断他道,“先生方才说,祖上三代不是裁衣的么?”
      申裁缝满面微笑:“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不瞒列位,三代裁衣原是内人家中营生,命馆起课方是我家本业。不信的西岐城中问一问,桑木巷子申半仙,铁口直断,童叟无欺,说的便是我家了……”
      哪吒心说西岐还真他娘的人杰地灵,生就如此一朵奇葩的裁缝,有心逗他一逗,便与龙虎兄弟递个眼色。小龙会意,笑道:“既如此,劳先生替我哥俩起一课如何?若算得准,我等拜服,也方不负先生家传盛名。”
      申裁缝忻然答允,问算何事,小虎道:“就问运势,祸福吉凶?”申裁缝看罢二人面相,果然袖课一卦,摇头批道:“不吉,不吉,小儿郎家耳轮单薄,印堂纹若交剑,乃夭寿之相也。若无事,勿出门,听我山人之言,方能平安养大,可保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有甚稀罕,”哪吒抿口茶,揶揄道,“先生可知这俩小人精几岁了?百十年前他俩拜上师门那会儿,咱们文王千岁还未出世,先生祖上三代怕还没吃上卖卦这碗饭哩!”
      厅上众人哄笑一片,唯杨戬不语,不置可否。神棍裁缝明白过来了遭了捉弄,恼道:“卦者,象也,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岂有信口浑说之理?一干小子无知,不可教也!”气呼呼拂袖而去。

      翌日拂晓,姜子牙并二位师兄五更即出城门,结彩悬花,候于芦篷殿上。众门人随侍左右,杨戬、金吒、哪吒奉命立于篷下通传。
      旭日东升,散开半天鱼尾红霞,晨晖中一片五彩庆云自天边徐徐而至,金吒喜不自胜:“师父到了!”
      来者正是五龙山文殊广法天尊,三人伏地拜迎。天尊手执拂尘,低眉含笑,见是杨戬,伸手挽起与他闲话数句。哪吒幼时无礼,曾被这位师伯管教一番,至今见面仍有三分忌惮,挨挨蹭蹭缩到师兄背后去了。天尊看在眼里,笑而不语,金吒忙迎师父入篷去矣。
      杨戬打趣道:“何时脸皮变这么薄?”
      哪吒脸红道:“那个,小时候的事了……当时哪认得他是谁?”
      二人且说闲话,不过半日光景,已有九仙山广成子、夹龙山惧留孙、崆峒山灵宝大法师、九宫山普贤真人、金庭山道行天尊、青峰山清虚道德真君等诸仙驾临。芦篷内外祥云瑞彩,金灯贝叶,异香满地。哪吒翘首以待,左等右等总也不见师父,不免长吁短叹。
      杨戬道:“急也无用,我若没有猜错,师父与太乙师叔怕都不在山中,难说几日能到。”
      哪吒诧异道:“他两人在一处?去哪了?”
      杨戬未答,微风过,眼前一片白羽毛冉冉飘落,信手拈住。哪吒抬头,只见一只白鹦鹉盘旋停于幡杆之上,顶冠金翎,尾若凤羽,通身雪影夺目,煞是漂亮。
      “嘿,好儿郎!”哪吒兴奋地招手,“你是谁家鹦哥?来,到哥哥这里来!”
      “好不害羞,人家至少大你几百岁呢。”杨戬伸手点了点师弟脑袋。
      “杨道兄你认得这鹦鹉?”
      杨戬笑道:“慈航师伯到了。”
      须臾,果见一位真人踏祥光而降,袂带临风,璎珞垂珠,长蛾眉,芙蓉面,容止安详,形貌男女莫辨——正是普陀山慈航道人。
      “真美人哦……”哪吒啧啧暗叹。

      芦篷上,众仙行礼列坐,姜子牙取主帅符印交大师兄广成子代掌,广成子固辞不受。彼此推让许久,忽闻半空鹿鸣,香风袭袭,广成子微怔:“莫非……”即领众仙下篷,果然见空中又来一位道人,行动处神光千尺,鹤雾祥云,诚乃鸿蒙得道,勘破色空,三十六天大罗上仙者也。
      哪吒远远望见,脑袋嗡地大了一圈:“冤家路窄冤家路窄怎会是他怎会是他——?!”
      来者正是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其修为渊深已近乎神圣,众仙人皆以“老师”呼之。燃灯昔年曾赐哪吒之父李靖一座三十三天舍利玲珑黄金塔,烧得哪吒哭天喊地,忍气吞声下跪认父,故而耿耿于怀至今。
      广成子稽首问曰:“燃灯老师何以到此?方今十绝阵凶恶,我等欲见之,正踌躇无人为首,老师既来,正堪为我等主持局面,不知意下如何?”
      燃灯道人还礼:“贫道正为此事而来。不瞒列位,此一战恐非区区十阵事体,更是我昆仑门下红尘之厄,劫数难违,故不得不来。若要贫道代劳元戎,不知子牙之意云何?”
      姜子牙忙欠身道:“悉候老师指教。”
      燃灯道人颔首:“既如此,贫道忝居了。”即受主帅印符,谢过众道友。少时武吉报上芦篷,言闻太师遣使来下战书,姜子牙命接上书来,燃灯允道:“可战矣。”姜子牙遂将原书批回,曰三日后会战。

      燃灯又与众仙商定明日观阵。战事议毕,玉虚同门诸仙寻常难得齐聚,便也闲谈叙旧,说笑一二,篷上渐渐热闹起来。
      文殊广法天尊唤哪吒问道:“许久与你师父未见,他可安好?”
      哪吒因大哥乃文殊师伯亲传弟子,心内总存一份亲近,行过礼,如实答道:“谢师伯。我师父一切都好,仍是老样子,除了自恋,没别的毛病。”
      周围几位真人登时失笑,燃灯道人亦笑道:“这些年了,性子仍是不改,为人弟子者语戏师长,成何规矩?”
      跟你可就不一样了……哪吒立马没了好气,心道当年荒山野岭,算我吃亏,如今看你还敢再烧我一次怎地?当即微微冷笑,嚣张答道:“他情我愿,我乾元山门内之事,便不劳师长费心了……”
      说毕却见对面杨戬似笑非笑,竖起根手指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哪吒正纳闷,冷不防耳朵被人钳子般地提住,“哇”一声惨叫开了。
      “哇啊啊啊——师、师父啊,放手——”
      “你还有脸哭?离了我眼前方几日工夫,没大没小,无法无天,师长面前岂轮得到你放肆!”
      太乙真人方至西岐,飘然上篷,就听见自家徒弟口无遮拦,干脆利落地二指并起,将熊孩子甩一边去了,旋与列位同门见礼:“贫道来迟了。小徒无知,出言无状,万望老师宽谅。”
      燃灯道人还礼笑道:“稚儿心性,又有何妨?道友三人原奉玉虚敕命,耽于终南山些许时候,不期今日能到,想是终南山事已毕了?”
      太乙真人笑道:“虽不敢称功成,幸而未辱上命。两位师兄眼下还需耽些时日,贫道留也无用,故先行一步,来此凑个热闹。”
      众仙纷纷称善。眼见天色渐晚,姜子牙便令门人弟子各自随侍师父,请诸仙人净室安歇。

      入夜,一瓣笺香缈缈,哪吒盘膝坐地,歪头盯着蒲团上的师父。
      昔年乾元山上,又是一季春水融冰,新草碧丝。男孩赤脚坐在水边白石上,脚腕处金铃叮当,信手撒下一把松果,引来池中红鱼喁喁纷纷,你争我逐。
      “吃吧,多吃点儿,赶明我走了,谁还记得喂你们这样肥。”
      太乙真人步出洞府,鹤袖迎风,身影倒于一池薜萝水中。站立片刻,忍不住又把昨日、前日、大前日的紧要吩咐,不厌其烦重述一番,嘱道:“左道之术,千变万化,万不可小觑,四海之内有擅炼器者,擅布阵者,擅驱瘟癀邪气者……碧游宫教主广开宗门,虽是德慧好意,却也使得门下有教无类,鱼龙混杂者太多。你倘遇截教弟子,切记不可贪功冒进,亦无须避讳杀戒,不知底细的,皆以法宝迎之。三教本是一家,盘根错节殊甚……算了,这些话嘱也白嘱,以你的性子,你可知‘分寸’二字怎写?”
      哪吒把手里鱼食尽数撒了,拍拍衣裳站起来:“师父啊,你老人家好歹也修行几千年了,位列金仙,求您了,别整天跟女人家一样行吗?”
      太乙真人立时火冒三丈,一根手指戳在徒弟的鼻尖上:“你这小混蛋说的是人话吗?!为师我费多少心血才养你这么大?我挂念自己徒弟安危还错了哪?还错了哪?!”
      小混蛋温柔地捉住眼前手指,点回到它主人自己胸口上去:“师父自个想想,当初说好莲花化形,救徒弟还魂,你老人家偏要采几枝莲蓬来凑数,闹得如今徒弟脑袋里全是孔孔洞洞,想听师父话也听不成啦,师父又该怪谁去?”
      一派胡言,恩将仇报!几百年的心血全当喂给了狗!师父怒气冲冲一甩袍袖,径回金光洞去,砰地闭了山门,眼不见心不烦!
      洞外,金霞童子劝道:“师弟你又跟他吵,师父的脾性你还不知,左右总是疼你,何苦总要惹他?”
      哪吒随口答道:“为你呗。”
      “我?”
      “总这么惯着他,待明日我下山了,留你一人哄他?”
      “呃……”金霞童子瞬间打个寒噤,飞快地摇了摇头。

      “看甚?”芦篷上,太乙真人瞥徒弟一眼。
      “我,看我……”哪吒殷切地指指自己。
      师徒一别两年有余,太乙真人端详片刻,手指刮了刮徒弟柔柔的小脸:“似乎黑了些许,日晒雨淋,这也难免……其余么,还跟下山那会儿一样,眉清目秀,干干净净,好着呢。”
      “……这就完了?”
      哪吒失落的心情难以言表,长久以来的郁闷、悲愤、委屈和不甘,瞬间统统爆发出来:“八年了!自从你拿荷花荷叶给人家拼了这副肉身,整整八年了,一寸都没长高,一丁点儿都没长大过!你当初怎说来着,根本不是这个情形!!”
      太乙真人漠然道:“哦,有甚不对?”
      “人家都已经十六了,还没师兄的肩膀高,明年怎么办,往后怎么办?叫徒弟怎么抬得起头做人,呜呜……”
      “明年才十六,数都数不清了?”太乙真人嗤笑一声,嘲道,“瞧你这等出息,这是说的谁家师兄,终南山那个莽撞小童?”
      哪吒呜咽道:“不是,玉鼎师伯家的……”
      太乙真人一笑:“我道是谁,姓杨的小子……跟谁学不好,偏要学他,实对你说,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又怎的惹你了,嘲你还是……”
      “都没有,别瞎猜,师兄每阵都是头功!”哪吒抽抽鼻子,胡乱拿手揩净了脸,悻悻道:“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有件事,当初说好的:一旦下山投军,徒弟就算是大人了,师父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事事都管,婆婆妈妈,没的惹人笑话弟子……
      太乙真人淡眉微挑,讽道:“我乾元山门内之事,何劳旁人费心?”
      哪吒顿感不妙:“你怎又言而无信?师兄弟们一大群,就给徒儿留几分面子成不成?”
      “怎的?羽翼还未长硬,已经学会嫌弃师门了?”
      “谁嫌弃了?又胡赖人,又扯歪理!”哪吒简直不能更心塞,“你你……称甚么太乙真人,太二真人吧你!你当年到底怎生录进金仙玉牒的是?!”
      太乙真人勃然大怒:“简直放肆!我没你这等不肖徒弟!给我滚出去——”
      哪吒冷哼一声,起身,毫不犹豫地滚了。

      乾元山上,夜凉如水。哪吒握一丛新采的石斛兰花,星露未晞,清香沁人。
      “方见外面山花开得清新,采回来给师父瞧瞧。”
      太乙真人盘膝而坐,置若罔闻,哪吒轻车熟路地爬上碧游床,将花草递到师父面前一嗅,一边碎碎念道:“明日徒弟就要下山了,师父务要保重。山中若是无趣,遣只青鸟儿来唤徒儿一声,徒儿就回来看您可好?”
      太乙真人冷冷嗔道:“为师道箓几千年白修的不成,需你来操这份闲心。”
      哪吒撇撇嘴:“知你用不着,不过白嘱咐一声。”
      “你啊……”太乙真人看徒弟一眼,日间的怒火烟消云散,带了些许无可奈何的宠溺,终是笑道,“算了。”
      “嘱你日后进退谨慎,绝非唬你,可还记得师父曾与你说过,三教佥押‘封神榜’之事?”
      “记得,师父不肯多说,那‘封神榜’究竟是个甚的玩意?”
      太乙真人正色道:“休得胡言。所谓天生天杀,道之理也,杀伐临世,我道门亦是劫数难违,那封神榜上弥封之人名……”
      哪吒随口道:“师父也不晓得就是了。”
      太乙真人一下子又心虚了:“你……怎知道的?”
      哪吒哼道:“这不明摆的事么?若不然,以你性子早放徒弟下山去了,何需絮絮叨叨嘱个没完?”
      太乙真人笑骂:“你这顽皮!……也罢,天数已定,既有所起,亦有所终。此番下山只管施你所学,辅佐子牙,若有旁门左道敢施暗算的……”
      花香幽微弥散,哪吒抬起手指轻轻挡住师父的唇,挡住了师父的后半句话。
      “若是吃亏,就回来找你,你可要记得替我出头啊。”

      待我回来找你,你可要……
      烛火扑跃,帘帏一挑,哪吒胳膊底下挟着枕头棉被卷,厚颜无耻地回来了。
      太乙真人阖目打坐,斥道:“你又来作甚?”
      哪吒将铺盖置于榻上,一股脑铺平,理直气壮答道:“徒弟已经滚过了,没说不可以再滚回来。”
      太乙真人早已见惯此伎俩,冷冷道:“少来这一套。”
      哪吒叹口气,心道:偏你就吃这一套哩……蹭到师父身畔,扯扯师父袖子,选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搁于师父膝上,仰面枕下。太乙真人睁目,映入眼中果然又是一张贱萌贱萌的脸。
      “师父~~~~“
      昔年乾元山上反复无数次的狗血剧情顺理成章地再度上演,师父一腔无名火冰消雪融,笑道:“算了……”
      “为你杀性难磨,为师当年专程托请二位师长出面,至今还欠下份人情,怎奈你全不知好歹。”
      “徒儿知错了,教师父操心,明日就给燃灯老师告罪赔礼成不?”哪吒一脸乖巧地哄哄师父,仰望帐顶出神一会儿,“诸位师长皆在,只差玉鼎、云中两位师伯,杨师兄面上看不出来,只怕心里也要失落……”
      “又惦记他?“太乙真人将徒弟一缕头发缠于指间闲玩,哂道,“三句话不离这姓杨的,你与他才相识几日,已有这般熟了?”
      “又取笑人,不说他了。”哪吒小脸一红,讪讪地应付道,翻个身,奶狗似的将头埋进师父怀里。
      雪似海,寂无声,一袭月光通天彻地,清淡淡地铺下。道袍衣袖间依旧是熟稔的芷草药香,昔年无忧的山中岁月,噩梦惊醒后的恬然安睡……那么那么的想念,终于都回来。
      “自下山至今,整整两年又八个月没见着师父了,别赶我走,我想跟师父说说话……”
      “师父,徒儿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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