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妖姬》泠泠然

2、相见不欢（一）

　　午时过后，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不大，但极密，一眼望去，天地皆是白茫茫的，似是笼在水中。罗绛苧正临窗作画，画面中以淡墨铺就一派烟雨之景：一道流水，一座小桥，桥上一人缓缓而行。虽非圣手丹青，倒也娟秀淋漓。
　　丫头侍书手脚利落地关上窗，罗绛苧怔怔地看着画，丝毫未曾察觉。侍书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小姐画这画也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却发呆发了有三四柱香的功夫，小姐的心只怕早就飞了回去，可是，这画还能画完吗？她不由得唤出声：“小姐，别再画了。”
　　罗绛苧恍惚回过神来：“什么？”
　　“小姐，别再画了。”侍书有点哀求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啊。”罗绛苧看了看画，笑笑，“算了，还是画完了吧。侍书，你帮我调些红色的染料。”
　　“小姐！”侍书只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着急眼泪便哗哗地落了下来。
　　“傻丫头，”罗绛苧忙去拿了锦帕来为她擦泪，“怎么说哭就哭了呢？”
　　“小姐，不要再画了。”侍书翻来覆去地也只能说这一句。
　　罗绛苧微微一笑，看在侍书的眼里却有说不出的悲凉，她抱住泪流满面的丫鬟说：“我知道，别担心，嗯？别再哭了，打些水来把脸擦了，和翠屏去锦缎坊帮我看看衣裳。”
　　侍书依言擦了脸，想了想，到底还是去调了些红色的染料，这才转身出门，刚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拿来一件狐皮披风替罗绛苧披上：“小姐，这雨过了，秋寒也快了，你小心身子。”
　　罗绛苧抬起手来扣颈扣，不经意间触动肩伤，左臂顿时没了力气。她顺势拉住衣襟，不动声色地说：“知道了，快去吧。”
　　眼见侍书和翠屏出了门，她才松开手，轻轻揉了揉左肩，黯然闭上眼，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重又拿起了笔接着画了下去。不多时，整幅画便已完成，桥中人身上添了几抹绯红，似是带着伤，步履蹒跚，在他身后的驿道上有一辆小小的马车背道而行，渐远成一个黑点。
　　罗家大小姐最后再看了画一眼，笑笑，丢下笔，径直往里屋去了。
　　侍书窗子并不曾关牢，被微风吹吹竟又敞了开来，雨水纷繁地落在画上，将墨尽数晕开。牡丹花枝随着风势在窗前斜斜划过，一个白色身影忽地出现，他站在窗外低头看画，低声说道：“相见不欢吗？”他抬起手似乎想要伸进窗内拿画，却只是抬了一下便又放下去，“那就不见吧。”
　　他往屋内看了一眼，轻声叹息，将窗推上。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侍书和翠屏捧着一包东西急冲冲了奔跑进屋，翠屏喘着气：“小姐，小姐，衣裳做好了，快试试。”
　　罗绛苧在里屋应着：“拿进来吧。”
　　侍书不经意间瞄见了画，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看，面容中又笼上几分愁意：“小姐，要把画拿进去吗，放在外面都湿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小姐的声音幽幽地仿佛从云边传来：“不用了。”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扔了吧。”
　　“腰身好像宽了一点，小姐最近消瘦了许多，我赶明儿就拿去让裁锦姑娘改改，总能赶得上大婚的。”翠屏说着。
　　侍书的心陡然揪痛了起来，她不敢多想，忙拿起画揉了扔进篓子里。

　　永新帝五年元月初七，多位术家选定的黄道吉日，金陵首富沈家长子将迎娶湖北巨豪罗家长女，沈罗两家就此将正式结盟。这门亲事原应在前一年的九月完成，但罗父在八月遇刺身亡，沈家本想待罗女守丧满三年后再议婚事，然而罗父死后，族内为争家长之位明争暗斗，罗家长子为保住权位急于与沈家联盟，不顾族内各长老的反对将婚礼改为来年元月。在罗父遇刺事件中，罗家绛苧护父心切，以身挡剑，在湖北一省引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