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翠园盛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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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姐。”一个白衣男子从远处走来，声音虽轻却入人心神，淡然的话语，叫住了正抱着树干的少女。
少女一听，立刻跳下树来，哪里还去管树上有没有人，几步跑向白衣男子，面色倏尔柔和，娇嫩的声音道：“柳公子你来了？”
阿冬见少女离去，心头大石落地，她安抚心中的忐忑，转瞬便暗暗嗤笑：哼，看你蛮横，还不是一物降一物！
她透过树缝，好奇的望向那个解救了她的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炎炎夏日，却还披着一件薄衫，发如泼墨，面孔白皙，甚至有些苍白，眉眼疏朗，清俊文雅，淡淡血色的薄唇似乎略显病态。
男子似乎感应，微微仰首，正对上阿冬的目光，那是一双漆黑如深潭的眼眸，瞧不见底，好似无穷尽的漩涡，男子愣了半晌，忽而牵起唇角，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他声音清凉：“我来给张小姐送东西。”
少女小嘴一撅，不乐意道：“柳公子何必如此见外，唤我灵犀便是。”
闻言，阿冬张嘴出神，暗暗吃惊，原来她就是辅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张灵犀，在将军府时听晴云提起过，难怪如此飞横跋扈。
男子颔首浅笑：“尊卑礼数，无色不敢。”
他虽是在笑，眉眼之间神情却几许淡漠，并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一尺见长，黄花梨木上雕有战马奔腾图纹。
张灵犀喜上眉梢，急不可耐的接过锦盒，打开一瞧，一根崭新长鞭静静的躺在其中，鞭首纯银打造而成，并不繁复，隐有细细波纹，唯独一头镶有三颗红色宝石，色泽艳丽，宛如鲜血，似要喷涌而出，平添几分精致华贵。鞭身通体金光熠熠，乃狮鬃豹尾制成，韧性十足。
“哗”的一声，张灵犀凭空甩了一个响鞭，地上尘土兀的随着鞭风腾起，身旁的丫环仆从皆心惊肉跳，脸色大变，好似这一鞭抽在了自己身上，柳无色默然立于一旁，神色波澜不惊，任由漫天飞尘落满衣摆。
“灵犀！”一声喝止，张铎大步而来，脸色有些阴沉，见着了自己的妹妹，却又不忍动怒。
张灵犀收鞭放入盒中，上前挽住张铎手臂，娇声唤道：“哥！你怎么过来了？”
张铎并不答话，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柳无色拱手一礼：“柳老板，何故在此处逗留？不如一同去前方听戏？”
张灵犀性子泼辣，但对少年封将、驰骋沙场的兄长仍是几分敬畏，她抿唇不语站在一旁，眨眨眼，期待的望着柳无色。
柳无色回礼道：“见着大小姐在此，过来送东西罢了，柳某向来不喜热闹，就此别过。”
张铎不作多劝，他回京不过数日，与这个清淡寡言的柳老板并不熟稔，张灵犀立时不悦，扯扯张铎衣袖，叫了一声：“哥！”
张铎眉峰紧蹙，不欲在此处纵容自家妹子，他收回衣袖，负手而立，面孔冷峻，道：“灵犀，爹让你过去，莫要任性妄为。”
张灵犀低低的哼了一声，极是不情不愿，又抬眼瞅了瞅柳无色，狠狠跺了一下脚，转身小跑着跟上已先行离去的张铎，仆从丫环紧随其后，原先还喧闹的湖畔，立时安静下来。
柳无色并未离去，他缓步走到树下，眼神迷蒙的仰望古松，午后烈日穿过重重枝叶，稀疏的落在他脸上，苍白的肌肤几近透明，忽而他悠悠道：“还在树上作什么？救了你这次，下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阿冬闻言心下一跳，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么？他是谁？究竟要不要答话？
“喵……”一声小猫细腻的叫声在耳边响起，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颤巍巍的蹲在下方树干上，一动也不敢动。
柳无色浅浅一笑，似乎自语的喃喃道：“不该来的地方为什么要闯进来？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他抬袖从手中飞出一粒石子，正中小猫前掌，小猫惊恐的哀叫一声，扑腾着从树上跌落，树下白袍挥动，那个雪白的毛球便稳稳的落入了怀中。柳无色低垂着双眸，查看一遍，俯身将小猫放在地下，小猫的爪子在他白净的衣衫上印满了黑色的印迹，一骨溜的窜进了树丛。
柳无色拢紧身上那件薄薄的外衫，方才举步离去，阿冬愣愣的看着他背影，恍惚有些出神，原来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忽的白衣男子顿了顿脚，轻轻咳了几声，似乎当真抱恙在身，他侧首垂眸，语气仍旧是那番不温不火：“你也还要呆在树上么？”
不待阿冬回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阿冬指尖冰凉，手心渗出冷汗，原来他真的发现自己了。
翠园这一场盛宴，直到亥时才人去园空，一架架锦绣华盖的马车缓缓驶出翠园，姻缘居内，苏奕脱下染满脂粉香气的长衫，随手一把丢在地上，满身的浓郁酒气，脚步晃晃悠悠，扑通倒在软榻之上，沉沉睡去，黑漆漆的房内，一室的静，空荡荡的仅他一人，喧闹之后的夜愈显荒凉。
半夜，风声大作，电闪雷鸣，窗扇被大力掀开，咯吱作响，软榻上的人轰然起身，神情憔悴，望着大雨斜刮进屋，老旧的地板上积起一滩雨水，立时清醒，箭步冲向窗边，冰凉的雨水扑面而来，脸上湿哒哒一片，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脱落下来。
苏奕慌乱掩窗却不禁一声哀呼，只见窗纸上一个拳头大的破洞，夜风夹杂着暴雨从洞外呼啸而来，他脸色阴沉沉的如同屋外的黑幕，僵硬的转过身盯着屋顶斑驳的横梁上，一枚通体银白的飞镖映入眼帘，苏奕咬牙切齿咒骂道：“聂恒这个王八蛋！”
室内烛火一亮，照在苏奕的脸上却暗如死灰，他右手支额，左手打着算盘，口中默念：“马老板千金，张大人千金，李掌柜千金……”
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顿时心烦意乱，暗道：近来生意冷清，入不敷出，趁此机会在翠园中出卖一番色相，也不知能招揽几桩生意，聂恒捅了他的窗户，怕年底也难有闲钱修护，看来要吹一冬天的寒风了。
苏奕哀声连连，才得空展开飞镖上那张白纸，见纸上寥寥数字写着：曾在金玉阁出现。
他脸色稍霁，掏出怀中的白玉，指尖轻轻摩挲。
“趁早还了她，莫再有牵连。”
大雨冲刷过的屋瓦飞檐焕然一新，崇德坊一间宽敞的店门前两座石狮很是气派，高悬火红灯笼，朱柱金匾，店里人声鼎沸，生意极好。
阿冬站在店外，抬头望着牌匾上三个鎏金大字：祥瑞居，那日在翠园生怕捅了篓子，老老实实的在树上蹲了整日，一身腰酸背痛，却并非全无收获，果真这祥瑞居近来在京城达官贵人之间很是走俏，老板货源极广，尤擅专研玉石，但此刻望向眼前围挤着的夫人小姐，心里顿时打了退堂鼓。
“姑娘，进来瞧瞧？”门前的小斯吆喝一声。
阿冬讪讪一笑，一咬牙埋头挤了进去，当她在一方柜台前探出脑袋时，已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对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问道：“老人家，店里近几日收购的白玉吊配给我瞅瞅，成么？”
声音不大，原抵不过身边的嘈杂声，老者耳力极好，他打量着阿冬，大声问道：“姑娘要白玉吊配？什么样的？”
阿冬皱了眉头，支吾着说：“你这有的都给我看看。”
老者欲言又止，他手指敲敲桌面，思索着从身旁的锦盒里挑选了几样，各个通体洁白无瑕，皆为上等的西域白玉，他放在柜台上，笑着说：“就这些了，姑娘看看。”
阿冬只飞快的扫了一眼，失望的摇摇头，默默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老者瞧着她消失的背影，眼中神色复杂，他掀起身后布帘，悄无声息的退入帘后。
“咳咳……”
听见一阵轻咳，老者忧虑上前，端起一碗宛如墨汁的汤药，气味冲鼻，远远闻着便好似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老者好言相劝：“公子，该吃药了。”
屋内光线昏暗，窗户前都挂着纤薄纱幔，遮挡住屋外刺眼的光线，里侧一张玉石打造的软榻上斜卧着一个白衣男子，正是这家京城新开张的祥瑞居柳老板：柳无色。他此时眉眼之间略显疲态，身上搭着蚕丝薄被，意兴阑珊的望着窗外，淡淡道：“舒伯，放在那里。”
被唤作舒伯的老者满面愁容，低声又劝了句：“公子，你的身子不能再拖了。”
柳无色目光几分萧索，轻笑一声：“我这个身子，吃再多药，不过早死晚死罢了。”
“公子！”舒伯凄然跪地，俯身不起。
柳无色叹了一声：“舒伯你起来吧，药我喝就是了，这几年你一直在无色身边，是无色的长辈，你这样我怎么承受的起？”
舒伯得令起身，犹豫半晌低声说道：“公子，刚刚有个姑娘来寻白玉吊配。”
已至唇边的药碗猛然停住，漾出一滴墨汁，柳无色双目一凛，决绝毫不犹豫，冷冷道：“查她。”
舒伯躬身立于一旁，双袖拢在胸前，心神隐隐不安，垂首问了句：“那灵州的事……”
柳无色阖上双目，脸色重又无精打采，悠悠道：“灵州刘将军看着办便是，无需事事向我请示，那些人兴不起什么风浪。”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翠园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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