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歌乱长安》川豆子

47、相见不识

　　“阿嚏！”冰棺中突然发出声响，在安静的内室里格外清楚，伴随着隐隐的回声。

　　一小团白雾升起，从鼻中呼出，这具原本已经死去的身体，骤然睁开了双眼。

　　阿冬刚一睁眼，便觉眼前蒙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模糊了视线，四周昏暗一片，迷迷糊糊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她抬手想要擦去脸上的薄冰，手力过猛，没留神直接一拳打在了坚硬的冰棺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她木楞的身躯一下坐了起来，僵直的背脊似乎还在冒着寒气。

　　冻得青白的小脸上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她奇怪的打量四周，缓缓抬起掌心，指尖已经麻木，尝试着动了动手掌，周身的血液却仿佛凝固了一般，阿冬身子一颤，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狠狠的猛吸一口气，唇角不禁抽了几下，单薄的衣衫贴在肌肤上，此时此刻，没有一丝一毫重获新生的喜悦，所有的神经和思绪都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冷！

　　“这是……”阿冬扯下头发上挂着的冰柱，疼的呲牙咧嘴，忍不住骂道，“这是哪个野蛮部落，难道不知道死了人该挖个坑埋了，立个牌位什么的，阿嚏！居然把人冻起来……慢着！”

　　她忽然神色一紧，刚刚依稀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说要毁了她的脸，阿冬惊恐的在自己脸上仔仔细细摸了个遍，脸皮还是完好，幸好幸好。

　　可为什么会在冰棺里？莫非这群野人是要把她冻起来，找个时间煮来吃了？

　　浑身一个激灵，阿冬越想越是笃定，心中寒气慎人，她立即翻身跃出冰棺，光脚一落地，地板湿滑，重心不稳，四肢竟扑倒在地，直朝着前方滑去。

　　“扑通！”水花四溅，热气袅绕。

　　半晌无声无息。

　　“好舒服啊！”一个小脑袋从云雾一般的温泉中冒了出来，湿漉漉的发丝披在肩上，双目微闭，很是享受，安逸之中，似乎忘了要被吃掉的事情。

　　阿冬绽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伸出双手，在在池子中浑身上下搓了搓，空气中漂浮着浅浅的药香，更是让人为之心醉，多亏了先前骗过陈虎，做了颗假死药丸保命藏在发中，受刑之前偷偷放在舌下，否则，在那群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手里怎么能捡回这条小命？

　　柳无色啊柳无色，哈哈，你怎么能和你冬姥姥斗呢？打不过，不知道逃么？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阿冬福大命大，没想到这个鬼地方还有这么一口温泉，当真是快活似神仙，等她舒舒服服洗个澡，就偷溜出去找阿苏。

　　脱去身上的湿衣，阿冬斜倚在池壁，嘴里轻快的哼着古怪的小调，拧干衣服，向后一扔，便精准的挂在了一旁的白玉屏风上，一番折腾下来，她已是一丝、不挂的泡在了温泉里。

　　不知不觉，阿冬竟然靠着池壁睡着了。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湿滑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阿冬蓦地睁开眼，眉头一拧，暗忖：野人来了！

　　她轻手轻脚的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捞挂在一旁等待晾干的衣衫，谁料接连抓了几下，却空空如也，她心头大惊，左右张望，也没瞧见自己的衣服究竟在哪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脑顶忽然飘来一个声音，简单的几个字，平静中却是夹杂了惊奇与喜悦，甚至还带了一丝嘲讽。

　　阿冬怔然抬头，只见柳无色扶着一旁的屏风，目光凝滞在她露出水面的身上，而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的衣服。

　　玩味的神情，闪过一抹遮掩不住的赞赏，他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道：“没想到身段……还不错。”

　　阿冬惊愕中低头一瞧，自己竟在他面前赤、裸上身，雪白的肌肤上水珠盈盈闪动，她呼吸猛然一窒，身子灼烧一般越来越烫，翻涌而至的热浪席卷全身，脸颊登时火红一片，她紧忙沉入水中，脑中仍有些迟缓，咬牙切齿道：“你……你……下流！”

　　柳无色轻笑一声，上前半步：“你果然狡猾。”

　　阿冬虽然平日里行事作风颇有些男性化，可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如此坦诚相见，却是头一回，当下只觉羞愧不能自容，耳根通红燥热。

　　她怒目瞪视，身前的男人却不以为然，目光淡淡的垂下，不发一言，丝毫不介怀寻常所言非礼勿视，坦荡的宛如一个正人君子。

　　阿冬火气大涨：“流氓，你往哪看？”

　　柳无色眼梢一抬，坦然道：“看看你的身子。”他忽而一顿，笑着瞧见阿冬怔然便要发怒的神情，缓缓而言：“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阿冬蹲在温泉中，只冒出半个脑袋，白雾将二人隔开，恍惚一瞥，他便真像瑶池仙君踏云而来，笑的这么温柔，似乎依旧是初见那时的清雅公子，阿冬狠狠一咬唇，不禁苦笑：他早就不是当初救下自己的那人，早已不是暖心亲切之人，怎么还能被他迷惑呢！

　　柳无色起身，似乎察觉她心中所想，敛去神情中浅浅的笑意，只一瞬间，好似变了个人，冷冷道：“呼延萱冬，你是准备自己出来，还是让我动手？”

　　无情的声音好似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阿冬微觉什么地方隐隐有些疼，却又说不上来，她扭头避开他的目光，余光一扫，唇角勾起浅笑，她心中默念数下，蓦然从水中腾起，抬腿横扫，卷起身前一片水花，尽数溅在池边柳无色的衣衫上，颇有些狼狈。

　　阿冬足尖在水面上一点，飞身掠向一旁，白影微动，光滑的手臂灵活的攀上垂在一旁的纱帐，她用力一拽，几个旋身而上，便将纱帐裹在了身上，扯过一截薄纱绕在肩膀处，系在胸前，薄纱层层包裹。

　　柳无色望向身上大片水渍，面色不悦，他刚一抬头，一阵急速的掌风迎面而来，脚底轻轻一旋，侧身避过，他身姿后倾，滑了数步，方才站定。

　　阿冬知他武功高强，自己用尽全力也多半不是他的对手，好在此刻只他一人，只得冒险一试，打他措手不及。否则，落在他手中，迟早难逃一死，现在那几道鞭子还在身上隐隐作痛。

　　阿冬心下一横，咬紧牙关，向前一个纵跃，直逼柳无色身前，双掌好似两把短剑，指尖犀利的刺向柳无色双目，柳无色身子一顿，向后一仰，夹杂着刚柔并施之力的手刀从鼻尖滑过，掀起他几缕发丝。

　　这一招只差数寸，便可立时戳瞎他双目，不留后手，极为狠辣。

　　柳无色终于伸手隔开阿冬来招，一个抢攻，袖袍一卷，便将阿冬荡开几步。

　　他眼中寒芒一闪：“我只道你没心没肺，并且贪生怕死，没想到竟然还如此心狠手辣。”

　　阿冬哼道：“废话少说！”

　　话音未落，便又扑上前来，她刚一靠近，急忙俯下身子，单腿横掠，柳无色眉头一蹙，向后跃去，阿冬双目微眯，竟大出人意料的身子骤然腾起，朝着柳无色落定的方位扑去。

　　“砰！”的一声，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纷纷落地，阿冬眼疾手快，手掌按住柳无色腕部，双腿一绕，膝盖压在他腿间，便将柳无色压在自己身下。

　　望着柳无色被偷袭后愠怒的神情，在他向来平静如水的面容上，极为罕见，阿冬得意道：“生气了？你这个样子反而像个活人！”

　　闻言，柳无色僵硬的身子忽而松弛，任由阿冬压在自己身上，没有半分反抗，眸中的怒火一点一点消逝，他云淡风轻道：“鲜卑人果然比汉家女子热情奔放，我倒是小瞧了你。”

　　“你！”阿冬刚刚褪去的红晕又染上双颊，纱帐包裹的玉体下，露出隐隐酥、胸，随着她的气息微微起伏，胸口忽然间剧烈跳动，她恼羞成怒的瞪着身下之人，一时好似被卸了力。

　　柳无色轻轻一笑，体内气息运转，手腕一震，竟将阿冬的双掌震得酸麻，他背脊一挺，趁着阿冬不备，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冰凉的地板紧贴肌肤，阿冬拧眉挣扎，双手却被柳无色紧紧扣住，动弹不得，她怒道：“放开我！”

　　柳无色微微侧眸，一缕墨发垂下，正好伏在阿冬胸前，他空出一只手牵起阿冬系在身前的纱帐结子上，威胁道：“不许乱动，再动，我可就解开了。”

　　阿冬一怔，才觉二人姿势暧昧，若他当真解开，便是一片春光，尽收眼底。

　　她咬着牙，扭头不去看他，只听柳无色在她耳边轻声道：“良辰美景，不如我来问问，三足鸟玉佩你放在哪里了？”

　　阿冬道：“呼延族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咄咄相逼？”

　　柳无色沉默一瞬，笑道：“的确如此，只可惜我并不懂的侠义之道，也并不在意怜悯之心。”

　　阿冬望着他深如幽潭的双眸，浑身一阵寒颤，生出了一股不可抑制的骇意，道：“我若不给，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柳无色道：“你若交给我，或许我可保你一族性命无忧，若是不交，到时候我也只能把你交给刘将军，只怕凶多吉少。”

　　阿冬冷笑一声：“卑鄙！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

　　柳无色神色一冷：“有点骨气，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耗，只可惜你的那个情郎，就没那么好福气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阿冬脱口而出。

　　柳无色眉头一紧，手中使力，阿冬手腕立时出现一道深紫的印迹。

　　阿冬吃痛叫道：“柳无色，混蛋，你放开我！”

　　柳无色恍若未闻，毫不留情伸手在她颈后劈下，阿冬双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