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咫尺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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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又是一个惊雷炸响，暴雨如注，迷蒙了视线，狂风吹乱发髻，一缕青丝落在张铎俊逸的面颊上，他缓缓的侧过头，望着阿冬，眸中神色一点一点淡去，漆黑的瞳中失了神采，暗淡无光。
这等时节，暑气正盛，今夜的江面上，却似寒冬腊月，宛若苍茫冰原。
张铎的手臂，悬在半空，手掌渐渐握紧，五指深深的嵌进掌心，他薄唇紧抿，那眼神让人心中一凉。
苏奕目光横扫，掠过船上一个个蓄势待发的弓箭手，阿冬近在咫尺，他下不了决心弃她而去，可要带她走却是难如登天，绷紧的身子终究放松下来，混杂在雨水中的声音有一丝涩然，他妥协道：“少将军，你想怎么样？”
话音一落，一股猛烈的寒风扑面而来，半空中划过一道银光，传来清亮的啸声，空气中弥漫了浓浓的凌冽杀意，船上众人倒灌一口凉气，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冬忽觉心口一阵紧缩，还没来得急惊呼，便见一只羽箭从头顶飞过，不偏不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进苏奕左胸，来势凶猛，快的惊人，他却连躲闪的动作也没有。
雨声中隐约夹杂着利器刺破肌肤的声音，白衣上霎时涌出一朵殷红花蕊，眨眼功夫，花蕊绽放，沿着浸湿的衣襟，弥漫开来，触目惊心。
“阿苏！”阿冬慌乱的失声惊呼，瞪大的双眸被雨水打的生疼。
苏奕身躯忽而一软，他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望着没入胸口的羽箭，恍恍惚惚忘了剧痛，他伸手一摸，胸膛不断涌出温热的血液，落在掌心，逐渐冰凉。
他冷冷一笑，面容已经僵硬，这只箭是从哪来的？怎么没能留意？
“阿苏！”阿冬的声音因为突然袭来的惊恐，竟然嘶哑颤抖，胸口好似被重物敲击，沉闷的提不起气，她不顾张铎横在身前的长剑，猛然奔出一步，谁料双膝不支，一个趔趄朝着剑刃撞去。
张铎惊住，脸上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之色，他及时收剑，仍旧在阿冬袖上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执剑之手忽而微晃，望着剑尖上几滴血珠，僵在原地。
“刷刷”几柄长剑一齐拔出，拦在阿冬身前，阿冬双眼似要喷出火般，捏紧了拳头，正待她欲要奋力一搏，身后现出一个人影，张铎伸出二指在她背心一点，阿冬挺直背脊一颤，身躯顿止。
“张铎！你干什么？”她行动受限，急躁不已。
苏奕身子一晃，向后连退几步，他全身骤然一缩，唇角渗出鲜红的血丝，目光逐渐涣散，模糊的连阿冬的脸都看不清了，他抿着唇似乎在笑：“阿冬……”
这回可能真的活不了了，为什么不甘心呢？
声音虚弱，二人之间相隔不过一丈，却犹如远隔万水千山，阿冬咬着唇，双目通红。脸上一阵滚烫一阵冰凉，分不出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望着苏奕渐渐失去血色的面容，话不成音：“阿苏，你……你……不要……死……”
苏奕微闭的眼中闪过一点亮光，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再也无力支撑，紧紧按着胸口，直直的向后倒去。
“抓住他！”张铎及时出声，众人还是慢了一步，眼见着苏奕白衣一晃，从船头跌落，“扑通”一声，浪花四溅，浓墨般的江水顷刻之间将他吞没，无影无踪。
阿冬干涩的声音“呵呵”一笑，眼前拂散不去苏奕最后的笑容，她目光呆愣，面无表情，心绪纷乱：你为什么不走呢？为什么要笑呢？为什么我心里会痛呢？
张铎铁青着脸，手臂沉重，他犹豫着解开阿冬的穴道，她却没有意料中的怨怒反击，张铎皱着眉，凝视着她。
阿冬目不斜视，晃悠悠的举起双手，摊着掌心，尚有热气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掌心，冻得冰凉的身体才有了一丝暖意，她无力的声音道：“张铎。”
张铎面容一寒，一股凉意袭来，捏紧的拳头渗出冷汗，他始终闭口不答。
阿冬抬起头，神情木楞，她续道：“为什么你们都要与我为难？你要找我是不是？我来了，我哪也不去，可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她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好似在谈论不相干的事情，那张俊俏灵动的脸上，再也不见往日的神情，冷漠的眸子毫无生气。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其实我不怪他，如果没有这些是非恩怨，我是愿意跟着他招摇撞骗，逛青楼看热闹，吃糖油果子，阿苏他其实是个很认真的人，可你为什么要杀他？”
张铎神色晦暗，他无声苦笑，雨水滑过冷峻的轮廓。
“我没有下令放箭。”淡淡的话语，他没理由解释，却还是说了出来。
将门之后，十二岁便入军营，边疆苦寒之地，磨砺成长，军纪严明，不容许有一丝一缕的优柔寡断，明明是个来历不明的刺客，在听见她说“张铎不要”的时候，他竟然犹豫了，那一刹那于心不忍。战场之上，从来只有杀戮，从来只言胜败，他本有心杀他，但面对她的质疑，他还是心中仓皇了，还是忍不住出言解释。
张铎负手而立，紧闭双目仰头望天，陡然间腹中翻滚，一大口鲜血喷出。
“少将军！”众声齐呼，一拥而上，还未近身，一个个身影颓然倒地，好似一尊尊石像，毫无知觉。
船上剩余的人均感不适，纷纷出舱，包含麒麟商会老板随从在内，接二连三有人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更甚者口吐白沫，跌倒在地，浑身抽搐。
与此同时，另一艘船上三人见此变故，似早已在预料之中，面不变色，唯独木儿捏紧伞柄的手有些发青，他回想起刚刚从发梢擦过的利箭，仍然心有余悸，惴惴道：“公子，木儿不明白……”
柳无色收回目光，也有一时的迷惑：“我们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
舒伯会心点头，长久未有的舒畅之感扑面而至，他哈哈大笑：“不如趁此难得机会，将张铎绑来杀了如何？”
只觉一道冷光袭来，柳无色道：“张铎其他部下船只都在近处，不多时就会发觉，带了他走，我们便不能全身而退，何况，现在杀他不是时候，如此轻易就死了，怎么能看到张峰水心伤落魄之态？”
他身影一动，步入雨中，落下一句：“准备扬帆回程，我去去就来。”
“咦，公子？”木儿忽然出声，“阿冬姑娘她……”
柳无色背影一顿，三人朝着阿冬所立之处望去，宽阔的船板上，横七竖八全是昏倒的人影，唯独一个清瘦的声音站在原地，风雨中仿佛孤勇之魂，木儿奇道：“幽光绝尘遇水则化，只需半柱香功夫，百步之内闻之即到，怎么她却毫发无伤？”
他想了想，偷偷一笑，轻声道：“木儿知道了，公子是在给阿冬姑娘晕船喂药时，也顺便喂了幽光绝尘的解药，公子英明。”
柳无色掠过一抹震惊，他随即拧眉不语，舒伯一拍大腿，惊呼道：“居然是她！”
柳无色侧目望来，不言不语，却隐隐预感到什么，舒伯又道：“果然……果然是她，公子，她就是呼延萱冬！”
木儿惊诧的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出，垂眼偷瞄公子，柳无色脸色微沉，眸光闪动，隐约似有苍凉之态，他移开目光，木儿心中拿捏不准：公子也许心软就放过呼延萱冬？
“舒伯，会不会认错了？”木儿心中隐隐惋惜，小声道。
舒伯皱眉瞪他一眼：“决然不会！否则她为何中毒无恙？”
依旧是那番清凉的声音，让人难免深觉薄情，柳无色淡淡道：“既然如此，舒伯你处理吧……”
“公子……”木儿嚅了嚅唇，又将话语吞回肚中。
柳无色衣袖拂动，手掌按了按随身长剑，白影晃动，冷寂无声。
船舱中一灯如豆，光影昏暗，已是油尽灯枯，床榻边陈七勉励支撑身体，他缓缓吐纳气息，流转全身，额尖笼着一层薄汗，头顶冒出一丝白烟，正在全力逼出体内毒性。
“吱呀”一声，木门被风吹开，一股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至，灯火不支，立时熄灭，只余一缕青烟，陈七陡然睁眼，戒备的望着门口绝然出尘的身影，白衣翩翩，却如同索命的鬼魂，他沉声喝问：“你是谁？”
白芒一闪，只听清脆声响，锋利的剑尖直指向陈七，剑身纤薄轻盈，隐隐有墨绿幽光闪动，只需微一使力，便发出嗡嗡之声，陈七面色一变，体内真气乱窜，一时之间青气大盛，他冷笑道：“哼！破竹剑，没想到老夫时隔多年，还能见此神器，既然能来此处，你把少爷怎样了？”
他掌中极聚劲力，欲要攻其不备，柳无色漠然一扫，缓缓道：“当年东涯派道门弟子，八卦剑排行第七，八艮堂陈堂主，如今甘居将军府小小一个管家，晚辈能活着见到陈堂主，实乃有些喜出望外。”
他双目微眯，手中长剑一震，眸中杀意毕露：“陈堂主怎的还有心担忧旁人，至于张铎，你大可放心。”
陈七面色时青时白，他忽而振臂狂笑：“哈哈！老夫不问江湖事多年，五年前祁苍派满门被灭，没想到你竟能绝处逢生，今日能与当年享负盛名的南竹少侠一较高低，老夫死而无憾！”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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