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人心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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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之上一声巨响，木屑飞溅，两个人影骤然腾飞而出，衣袂高扬，刀光剑影中，冷雨斜飞。
陈七手中一柄圆月弯刀，东涯派八卦剑中独他一人使刀，弯刀如钩，他放低身子，稳住下盘，目光紧锁前方，怎奈体内余毒未清，握刀的手指僵硬发青，伴随着轻微的抖动。
柳无色双足立于栏杆之上，手中破竹剑柔软坚韧，却又锋利无比，他微侧脸颊，一头青丝披散肩头，冰冷的眸光不似活人，白衣之下，再无清俊绝尘的公子，而是从地狱挣脱出来的罗刹。
他斜目睨去，唇边漾出嘲讽的轻笑：“残破之躯，也配与我动手？”
陈七愤怒一吼，白发凌乱，他纵跃而起，刀法凌冽刚猛，一招招带着强劲厉风而至，柳无色身子一斜，长剑直刺，便缠上弯刀，剑尖宛若灵蛇，只那眨眼功夫，锋利的剑尖“撕拉”一声划破陈七的手掌，鲜血立时染满刀锋。
陈七骇然惊恐，慌乱抽手，这个人的身法武功远比当年江湖上的传闻更卓绝、更狠辣，招招致命，绝无容情。
柳无色回剑向前一跃，苍白的脸孔依旧是无情的面容，凉薄的声音道：“交出名册，少让我费工夫，你便可以死得痛快。”
他的言语没有商量的口气，陈七脚尖踮起退后半步，握着受伤的手腕，这只手的经脉已被他一剑挑断，就此废了。他忍痛咬牙道：“你果然是想要名册，我不怕告诉你，你就算是得到名册，祁苍派那些苟延残喘的寡佬幼童也活不了多少时日！”
他得意大笑，胸口剧烈起伏，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出言相激，也算是逞了口舌之快，谁知他笑声渐止，末了，发出咯咯哑声，他讶异的看见柳无色神色漠然，无动于衷，似乎毫不在意。
柳无色唇角牵起，手指抚上长剑，还未看清他足下去势，模糊只见一个白影飘然而至，恍如流云，陈七横刀直劈，身前白影好似镜花水月，一碰便即散去，竟连衣角也未斩断。他左右张皇环视，蓦地，一只苍白的手掌不知从何处而来，一把扣住陈七喉头，柳无色欺身而近，冷笑道：“不识抬举，非得要我亲自动手。”
他手中使力，指节分明，陈七满面憋得通红，双目翻白，已不能言，柳无色探手在他怀里一摸，果然不出所料，取出一本泛黄的旧册子，他垂眸扫过封面，唇角牵起，他眼梢一挑，望向陈七，极轻的声音道：“对了，忘记告诉你，我要这本册子并不是为了救他们，那些人早该死了。”
陈七闻言双目巨瞪，惊骇万分，忽而，“咔嚓”一声，他身子挣了两下，便瘫软倒地，已没了呼吸，一对圆睁的眼睛还是那般直愣的望着前方，没有合上。
柳无色皱着眉头取出怀中一张丝绸方巾，仔细的擦拭指尖，随手一扔，方巾风中飘摇，落到船板上，浸满污水。破竹剑被雨水冲刷，血迹顺着剑刃流淌，沿着木板，蜿蜒成一条细细的红线。
柳无色垂眸望了眼陈七死不瞑目的尸体，似在沉思，忽而他微一迟疑，身姿未动，眼梢不着痕迹抬起，依旧是那般静默的神情，轻轻一叹：“你都看见了？”
不远处船舱遮挡后有个人影身子一抖，斜映在船板上的影子向后一缩，船上众人此刻都已昏死过去，悄无人息，柳无色朝着影子走了两步，顿足笑了一声：“你在怕我？”
躲在船舱后的人听见脚步声，心中打着寒颤，僵硬的朝身后缩去，“砰”的一声，后脑勺撞在门板上，再无路可退，她深吸一口长气，望着地下渐渐逼近的黑影，强作镇定道：“怎么会是你？”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隐约参杂着淡淡的草药味道，对于阿冬来说，这是熟悉温暖的味道，只是今夜，却变成这般残暴，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甚至不敢去问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做的？心念一夕崩塌，怎么当初没有想到？
她在等他解释，或者是希望他能解释，静默良久，柳无色没有答话，他一步步走入阿冬的视线中，一对细长双眸，眼底氤氲，神思难察。他好似幽静山林中飘过的一朵轻云，捉摸不定，湿漉漉的发梢垂在鬓间，他探询的望着她，无悲无喜。
阿冬抬头紧盯着他的双眼，漆黑的眸子好似要将人深陷，阿冬拧着眉，仍旧怀了一丝希望，她期盼的望着他，声音轻颤：“柳……柳大哥，你……你是不是也要杀我？”
柳无色怜悯的瞧着她，浅浅的笑了，本是清雅温润的笑，此时看来，却尽是凉意，他没有反驳，只是说：“呼延萱冬，原来是你。”
呼延萱冬，陌生冷漠的称呼，他坦然的面无异色。
阿冬心头立时凉了大截，她捏紧拳头，按了按腰间一把匕首，一时间脑中一片浑浊，她该怎么办？还没等她拔出匕首，身后两人无声落地，其中一人手刀起落，劈下阿冬后颈，阿冬双眼一黑，身体瘫软，便栽倒在那人臂弯处。
另一人青布衣衫，背部微躬，正是舒伯，他瞧了瞧柳无色，只朝旁吩咐一句：“把呼延萱冬带走。”
***
一盏香炉紫烟缭绕，船舱内灯光明亮，软榻间单独摆着一只暖炉，炉中炭火明灭，木儿端着一碗姜汤步入房内，柳无色沐浴更衣，披着一件单薄白衫，斜倚在软榻上，翻看着那本泛黄的册子。
木儿躬身上前：“公子，今夜淋了雨，喝碗姜汤，以免染上风寒，伤了身子。”
柳无色淡淡一瞥，接过姜汤，一口饮尽，木儿难得见他如此配合，不禁有些诧异，心中一喜，问道：“公子，我们不回长安了？”
柳无色道：“嗯，去洛阳。”
“哦。”木儿应了声，有些心不在焉，他心中难以压抑住好奇之心，却又不敢出言询问关于呼延萱冬的事情，不由得站在一旁双目发神。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舒伯进的屋来，看来眼木儿，便责问道：“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公子今日劳累，需得早些休息。”
木儿一惊，紧忙回神，苦着脸在一旁打扫整理，小声嘀咕：“我只是担心公子罢了。”
柳无色抬了眉，面容温和，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舒伯，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舒伯迟疑不前，神色似在为难，柳无色起身，神情带着分倦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是，公子。”舒伯试探道，“呼延萱冬，公子准备怎么处置？”
柳无色眉头一蹙，面色不悦，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凉，本以为他会动怒，可不知为何，柳无色半晌却云淡风轻道：“既然交给你，便由你处置，不用问我。”
“公子！”木儿脱口而出，“您不去看看她？”
“臭小子，闭嘴！”舒伯一巴掌拍到木儿头上，“快下去！”
三人谈话间，屋外突然声音大起，夜中更是清晰，很不寻常。
“是谁？快出来！”有人喝问道，随即便传来兵器挥舞之声。
听这动静，似乎有人偷偷跑到了船上，竟然几个时辰无人发觉，柳无色拢紧衣衫，掩唇轻咳，苍白的脸色经此一夜，更是不佳，他道：“出去看看。”
甲板上，数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手执利剑，围在一堆货物旁，举着火把不停怒骂：“是谁在装神弄鬼？快出来！否则我们便要动手了。”
“好了好了！吓唬谁呢？”货物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骄纵，几分高亢，她显然很不乐意，“出来不就是了，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敢对我动手！”
声音一落，一只装了货物的箱子被人掀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爬了出来，火红的衣裙沾了灰尘，皱皱巴巴，却仍可瞧出是上好丝绸布料，她原本细嫩的脸蛋上左一快红印，右一块黑迹，似乎是躲在箱中被擦伤了。
她揉揉酸软的手臂，瞪着众人，恼道：“快去给我打盆热水沐浴，可折腾死我了！”
隔得半晌，无人响应，她急道：“没长耳朵么？”
众人一时有些无措，警惕的盯着她，长剑在手，浑身充满杀意，可这少女却浑然不知害怕，她正要发怒，抬眼便见人群后一袭白衣的柳无色，立时大喜，推开面前的人，上前两步，娇声道：“柳大哥！你可来了！”
这少女便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张灵犀，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了柳无色的船上，柳无色皱了眉头看她，迎风而立，没有阻拦，任凭张灵犀欢快的挽上自己的胳膊。
“公子！”木儿心头一紧，大呼出声。
张灵犀抿着唇笑意盈盈，仰着头问：“柳大哥，见着我可是把你吓着了？你怎么不说话？爹不让我出来，我就偷偷跟着我哥，谁知麒麟商会的那些奸商说你没有同来，还是我聪明，要不然怎能追上你？”
柳无色垂着眼看她，抽出自己的胳膊，退后一步，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张灵犀见他避开自己，不禁一愣，随即听他这般问话，只当是他在担心自己，脸颊一红，攥着手指低声说：“我才不要跟着我哥，我就想跟着你，你去哪我也去哪！”
柳无色眸中霎时一冷，他轻轻的笑了，看在众人眼里，却不知这抹轻笑是什么意思，他俯低身子，纤长的手指挑起张灵犀的下颌，蛊惑的语气道：“灵犀，你对我至情至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色自然要好好照顾你，何况，如果没有你，我又怎能知道你那父兄打的什么主意？”
张灵犀脸色一白，背脊隐隐发凉，望着身前的柳无色，突然觉得很陌生，从未见过的神情，从未听过的语气，她不知从何而来了一丝害怕：“柳大哥，你在说什么，灵犀听不懂。”
柳无色道：“你是不是要跟着我？”
张灵犀虽然不解，仍点头应道：“我……我想跟着你。”
“呵呵！”柳无色冷笑一声，“如果我要杀了你爹和你哥哥，你也要跟着我？”
张灵犀陡然大惊，不敢相信耳中所听见的话，她怔然的看着柳无色，讪笑道：“柳大哥，你……你在跟我说笑吧？”
柳无色笑意更甚，目光倏尔缓和，如往常一般温柔的声音道：“是啊，跟你说笑呢！来人，带张小姐回房休息，不可怠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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