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歌乱长安》川豆子

24、一代佳人

　　殊不知面前这位林公子好生奇怪，半眼也没多瞧，梓兰心中不禁冷哼：原来是个和尚！

　　林子骞凉茶润喉，好似自语：“年方十三，落入风尘，君子贪慕，一代佳人。”

　　“呵呵……”梓兰随声浅笑，“林公子指的可是我？”

　　林子骞不答又道：“梓兰姑娘现已十八了吧？”

　　梓兰眸光一滞，面色隐隐发白，她故意娇笑嗔道：“林公子可知姑娘家最不喜男人询问芳龄，尤其是如你这般英俊的男人。”

　　“姑娘谬赞。”他眼梢未动，回了一句。

　　梓兰秀眉紧蹙，已是万难故作欢笑，她薄唇张了张，林子骞抢先道：“姑娘陪我良久，想是心中笃定我查不到什么，是也不是？”

　　梓兰不语，目光愈渐阴沉，林子骞淡笑道：“的确费了我不少周折，五年前，父母无故双亡，豆蔻年华，孤女卖身青楼，应是生活所迫，你若说出我想知道的，我便将你赎出来，千金相赠，后半辈子可衣食无忧。”

　　闻言，梓兰猛然拍桌而起，怒气上脸，双肩剧烈颤抖，林子骞抬眼瞧她，目色中笑意渐渐散去，梓兰紧咬下唇，呆立半晌，勉强笑道：“林公子怕是饿了，小玉？”她朝门外唤了声。

　　不消片刻，便有女子在外敲门：“姑娘，出什么事了？”

　　梓兰斜眼偷瞟林子骞，见他神色如常，并不阻拦，心下一横，打开房门，室内指尖敲打瓷杯的声音呼起，格外清脆，梓兰冷冷吩咐道：“去厨房里给林公子备份饭菜。”

　　小玉应声退下，言谈之间并无异状，她转身凝视林子骞，思忖许久，终是问道：“林公子，梓兰一介烟花女子，你查我甚详，莫非我是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罪孽不成？且不说我问心无愧，即便有罪，自有官府的人来查问，你如此咄咄逼人，却是叫我死也死不明白。”

　　林子骞手中杯盏一顿，笑了数声：“梓兰姑娘是个明白人，在下表字子骞，骗你姓林，却是因家母娘家姓林，也并非全然欺瞒你。”

　　他话语坦然，梓兰不禁一愣，子骞子骞，母亲林氏，诺大个京城，即便未曾谋面，也时常听人提起，她面色一片惨淡，无力笑道：“小女子眼拙，竟不识少将军尊面！”

　　梓兰在京城中也是见惯了王公子弟，自忖对男人了如指掌，当下她俯身跪下行礼，垂头望着地板，一动不动，心里嘀咕：这少将军不以真名示人，故弄玄虚，只怕不单单想从自己口中套话。

　　她反复琢磨一遍先前言谈举止，不觉有误，方才心下安稳，却难免对阿冬又生了怨气，若是因她之由，牵连了苏大哥，非让她不得好活。

　　张铎余光一扫，忽的心不在焉道：“起来吧。”思了片刻喃喃道：“你当真不识得阿冬？那先前又是谁传话给她？”

　　梓兰心中冷笑不已，起身纤指挽过秀发，身姿婀娜袅袅靠上前来，娇声道：“少将军心里惦记着那个阿冬阿南的，奴家好生嫉妒。”说着，手臂一扬，攀上张铎脖颈，丝毫不怯，玉体上含着阵阵花香，柔嫩的双唇贴上他耳根，好不暧昧，她幽幽道：“我可是不比她差。”

　　张铎沉声笑了，却未将她推开，单手一拉，扣住梓兰手腕，惹得一声轻呼，梓兰身骨柔弱，哪里挨得住，当即脚下不稳，跌入他怀中，心头猛然浮出一丝不妙，刚要挣脱起身，张铎将她一揽，声音冷然：“既然梓兰姑娘如此亲睐本将军，美人投怀送抱，做男人的无动于衷，岂非太不解风情？”

　　他话语一顿，轻身抱着梓兰跃出窗外，微风拂面，张铎语音醉人：“那便跟我走一趟？”

　　***

　　窄道两旁，绿草茵茵，林中深处几株百年古松，环抱偎依，老牛走的缓慢，尾巴在背上扫来扫去，行了好几个时辰，眼见天边落日余晖，才隐约看得见华山的影子。

　　阿冬望着车内熟睡的小海豆，摇着路边折来的芭蕉叶，替他驱散蚊虫，此刻已是黄昏，车厢内不比先前那般闷热难耐，她悄悄的缩出车厢外，坐在苏奕身旁，问道：“阿苏，你累了么？我来替你驾车。”

　　苏奕脸颊被艳阳灼烤半日，滚烫发红，他取下腰间水袋，大口猛喝，摇手道：“你认得路么？别是我们一觉醒来，阎王爷就在面前了。”他说的随意，话语虽不大好听，却是将重活都揽在自己身上。

　　阿冬盘膝坐在一旁，笑嘻嘻道：“嘴硬！”

　　苏奕垂眸偷偷瞧了她一眼，一缕额发落在眼前，在长长的睫毛上不住晃动，琥珀色圆眸甚是灵动，他竟不自觉的伸手拂开，阿冬一愣：“你……你做什么？”

　　侧身望去，苏奕已转头面如常色，望着前方小道，撇嘴道：“脏死了，不知道多少天没洗，都有虫子了！”

　　“呀！”阿冬叫了一声，若不是在车上，她立马就要蹦起来，慌张的用手在头上一阵乱抓，原本梳理整齐的一头秀发，不过片刻乱成一团，苏奕在旁瞧着，忍不住哈哈大笑，阿冬呆了半晌，愤愤瞪了过来：“你竟然骗我！”

　　二人你一下我一下斗在一起，苏奕顾着缰绳，自然对付不了，过得一会，便求饶道：“好了好了，我错了，快别闹了。”

　　阿冬骄傲非常，扬着下巴哼道：“叫你以后还欺负我！”

　　苏奕抿唇笑笑，不与她纠缠，沉默片刻，拉紧缰绳，放缓了速度，说道：“华山地势艰险，越是靠近路越难走，今日傍晚之前是到不了的，前方山路崎岖，我们就在这里歇一夜。”

　　阿冬站起身，四下张望一圈，不放心道：“这里安全么？”

　　苏奕道：“这里已算华山脚下，我自幼在山中长大，对这一带也是了如指掌，不会出什么问题。”

　　阿冬闻言，屈膝坐下，好奇问道：“你从小在华山长大？”

　　苏奕点头：“是啊，后来才去了长安。”

　　阿冬双手磨蹭，斟酌问道：“那你可知道华山上都有哪些门派？都住在哪？”

　　苏奕不知她所问何意，思忖道：“常言道华山天下险，东西南北中五座主峰，小海豆他们的无名村便在南边落雁峰，若说华山上的门派，大大小小可就数不胜数了，我也难以知全。”

　　“无名村？为何取了这个名字？”阿冬仰头问道。

　　苏奕不加隐瞒，笑着解释：“忘了取名字，就一直这么叫着。”

　　阿冬眼珠转动，抚上腰间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又问：“那个祁苍派也是华山上的，你可知道？”

　　苏奕微微一愣，忽的没了声音，他跃下牛车，将缰绳系在一旁大树上，林中蝉鸣声阵阵，他转身拍尽手上灰尘，眉眼带笑道：“祁苍派？的确是在这华山之上，不过不大熟络，你问这个做什么？可还惦记着祁苍双绝？”

　　阿冬小声低语道：“因为……因为听说他们被灭了满门。”

　　苏奕双眉一拧，随即舒展，他轻悠悠叹了一声：“是有这么一回事。”

　　阿冬随着他惋惜道：“我在将军府密室里瞧见了祁苍派掌门……”

　　话语未完，苏奕箭步上前，插话道：“祁苍派掌门？可是杜南中杜大掌门？他……他怎么会在那里？”

　　阿冬连忙解释：“你别急着问，不是杜掌门，是杜掌门生前的衣物。”

　　“你是说生前……”苏奕身形微晃，脸色忽的很是难看，他追问一句，“那里面还有什么？”

　　阿冬察觉他神色反常，但也不过是略有苦楚，并无大悲之色，好心问道：“阿苏你认识他？”

　　苏奕点头，双眸沉寂，让人瞧不透彻：“他于我有恩。”

　　阿冬恍然：“原来如此，你不知他早已故去？他在密室墙上留有遗书……”随即便将密室中点点滴滴都说与苏奕知晓，苏奕兀自呆愣发神，唇边漾起苦笑：“我本料到他已去了，但未见尸身，心中总存了一点念想……没事，你先前为何没提起过？”

　　阿冬心里咯噔一下，脑中一闪那夜情形，胸口微觉堵闷，好似理亏，声音细若蚊音：“我……我忘了。”

　　“怎么不是笨死的！”老半天，苏奕憋出一句话，脸色微恼，伸手在阿冬脑门上戳了一下，登时额心浮出一个红印。

　　阿冬双眼弯如弦月，俯身将裙角系在腰间，笑眯眯道：“今晚上吃什么？我去拾点柴火。”

　　“冬姐姐，我也去。”小海豆听见二人谈话，醒了过来，站在牛车上，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朦胧。

　　阿冬叉腰挽袖，精力极好，她招呼道：“快来小海豆，跟紧姐姐，别在林中跑丢了。”

　　苏奕在路边寻了少许干树枝，生了火堆，闻言好笑道：“这小子光屁股就在山里爬了，你可要跟紧他！”阿冬可没功夫搭理他，牵着小海豆蹦跶着进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