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歌乱长安》川豆子

23、旧事重提

　　阿冬兀自捉摸：名为双绝，想必武功卓越，定有过人之处，中原武林英才辈出，以武论高低，有头有脸的人谁不是勤修苦练数十载，这二人刚及弱冠，已江湖扬名，可当真了不得。

　　说书人歇了一口气，折扇摇动，又道：“在场各位若在江湖中闯荡了些许年头，便知我所言不虚。”

　　围观群众附耳窃窃私语，有一满面虬髯的大汉上前一步，他短打布衫，手臂肌肉鼓出，是个练家子，精气十足朗声道：“在下漕芦帮弟子，江湖漂浮已有十载，数年前的确是听说过祁苍双绝的名声，可惜这二人昙花一现，至今我派无一人知晓双绝大名，先生既然说起二人，不如给在下解此一惑，也好让漕芦帮上下知道这祁苍双绝并非徒有虚名！”

　　说书人是个约莫不惑之年的读书人，面颊瘦削，双目却精光闪闪，他环视一圈，微笑不语，阿冬正在兴头，忽见他止了声，心中焦急，扯了扯苏奕，道：“阿苏，慢点慢点，先听他说说。”

　　苏奕还未搭腔，小海豆一把抱住他脖颈，缠道：“苏大哥，我也要听祁苍二侠。”

　　手中麻绳微紧，苏奕坐在前方，目不斜视，牛车却放慢速度，他懒懒道：“江湖杂说不可信，祁苍双绝哪有这般神奇？”

　　说书先生扬唇一笑，望了过来，拢袖道：“这位少侠想来是瞧不上祁苍双绝。”苏奕声音不大，却被他正巧抓住话头，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向苏奕。

　　苏奕手上一抖，老牛鼻子哼了一声，他脸色陡变，抱拳哈了腰：“小的庄稼人，不识祁苍双绝，多嘴多嘴。”

　　他态度很是恭敬，一面说着，一面偷偷用脚踢了牛肚子，轱辘转动，速度快了起来，众人打量他面貌，心觉不像庄稼人，还待多看一眼，面前只剩下牛车的屁股了。

　　围观之人大多为江湖儿女，自然不屑一顾，唯独那个说书人，垂了目光，唇角笑意几不可察，他回头面向众人，悠悠吐言：“漕芦帮的这位兄弟所问恕在下不知，祁苍双绝真名少有人知，江湖只称南竹少侠和北松少侠。”

　　阿冬蹲坐在苏奕身后，揶揄道：“阿苏，你也太没骨气，以你的功夫，祁苍双绝不在话下，何必怕那些庸人！”

　　苏奕扬鞭驾车，哈哈笑了：“被你如此奉承，我可得乐上好几日，你怎知祁苍双绝比我不过？”

　　阿冬支额思索，忽的拍手叫道：“是了，那二人年岁不过双十，招式再厉害也抵不过长年累月的内功积淀。”

　　“咳咳……”苏奕身姿微僵，面色发青，“依你所言，我是在年龄上胜了一筹？”

　　阿冬圆眸一瞪，却没听出他话中含义，了悟般又道：“我猜测祁苍双绝应是姿容绝秀，想必二人若非丰神玉朗，也是貌比潘安，凭着外貌迷惑了江湖中人，并无真才实学，否则也不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丰神玉朗么……”苏奕略一沉吟，展眉笑了，“此言我甚是赞同。”

　　阿冬喜滋滋的探头出去，朝着身后说书人偷偷做了鬼脸：“叫你们瞧不起人！”倏尔睁眼一瞧，人群后突然有一身着淡青长衫的男子，墨发微拢，侧面极是熟悉。

　　“诶！柳……”阿冬不禁脱口而出，话未说完，那人侧身一让，便隐去身形，消失不见，她颇觉遗憾，昂首张望，黑压压的脑袋中再也不见那人影，心中奇怪：可是柳无色？先前怎没见着他，他也对这些玩意感兴趣么？

　　苏奕听她声音不大寻常，身子向后一倾，笑言道：“你在喊什么？瞧见了谁？”

　　阿冬仍有些发愣，含糊道：“瞧见了一个熟人。”

　　“哦？”苏奕语调轻扬，目色中笑意浓浓，见她失神，更是多了一分促狭之意，“你在长安能遇见熟人？莫不是心上人？”

　　闻言，阿冬立时回神，脸上微微一红，锤了他肩膀一下，恼道：“才不是！”

　　她虽矢口否认，落在苏奕耳中，却不免惹得他笑意更甚：“我做的这门生意，哪能瞧不出来，不如你花点银子，我给你撮合撮合？”

　　阿冬眼珠一转，挪上前去，挽上苏奕胳膊，窃笑道：“苏老板，我可是听说京城第一美人便是流芳阁梓兰姑娘，明眼人都知梓兰姐姐对你有意，那日我可是亲眼瞧见你二人感情笃厚，苏老板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我做回红娘，替你撮合撮合？”

　　苏奕斜目睨来，温和笑意凝滞在脸上，渐渐冷去，他咬了咬牙道：“臭丫头，嘴倒凌厉！”

　　阿冬堆笑道：“彼此彼此。”

　　身后小海豆望着二人，抱膝靠在车壁上，忽的冒出一句话，甚是老成：“苏大哥和冬姐姐倒是挺合适。”

　　“臭小子！”啪啪两掌，前面二人纷纷转身，举手分别在小海豆脑上轻拍一下，一时间，三人相视而笑。

　　***

　　一条窄小巷子整齐的站有数人，此处距前面主道不过数步，依稀还可听闻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淡青色身影靠近，数名男子凑上前来，垂手躬腰很是谦卑，青衣男子扬手一摆，目色冰凉，扫过众人，问道：“张府最近有何动静？”

　　此处并不偏远，时而有人路过，因处闹市之中，反倒无人在意，数人之中有人说道：“并无异状，不过今日张铎去了流芳阁。”

　　忽的，有人冷笑：“看不出大名鼎鼎的少将军，也是留恋烟花之地的男人。”

　　他话语一出，一道冷光射来，立时噤声，柳无色淡淡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瞧不出么？我倒是好奇他查到了什么线索，竟然和流芳阁有关。”

　　刚及晌午，流芳阁还未开张，店内冷冷清清，偶有男子路过厅中，不过是昨夜留宿的恩客，阁内姑娘仆役习以为常，搭了两句话，便各自忙碌去了。

　　无人门前招呼客人，以致于有人站在门外许久，皆无人上前搭理，那人是个年轻公子，装束寻常，看不出身份，他无奈寻了一人问道：“姑娘，梓兰可在这里？”

　　那姑娘似是刚刚醒来，面容倦怠，素白五官，打了个哈欠道：“洛姨还未起床，现在不做生意。”侧身愈要避开此人。

　　那人微愣，脸上已有愠色，似乎不欲引人注目，耐着性子沉声又问：“姑娘，梓兰可在这里？”

　　姑娘见他难缠，也恼了，没好气道：“在在在，就在上面，自个去找，指不定还没醒呢！”语毕，甩袖扭腰疾步走开。

　　男子眉头紧皱，已是怒气冲冲，他愤愤转身：“公子……咦，少爷呢？”

　　一间室内幽香甜腻，与寻常女子闺房不同，多了分旖旎香、艳，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墨发披肩，只着薄透内衫，薄衫下玉体隐约可见，窗扇“砰”的一声被人从外打开，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跃窗而入，女子惊呼起身，男子紧忙上前，揽过纤腰，捂住她欲呼的声音，略低的嗓音道：“梓兰姑娘勿怪，在下情非得已。”

　　这女子便是享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的梓兰，她此刻花容失色，双目惊恐，好半晌，憋出一句：“你……你是……谁？”

　　男子松开双手，退后一步，极显君子之道，他笑了笑道：“在下姓林，名子骞。”梓兰狐疑瞧他，她不愧是在风月场中历经数年，各色男人也见得七七八八，京城中有身份的贵人，却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不知此人有何意图，当下定了心神，倾身娇笑道：“林公子，若是来瞧梓兰，从窗户外来，可是把奴家吓着了。”女子目光盈盈，我见犹怜，玉臂轻轻攀上男子衣袖。

　　林子骞身子猛然僵住，不着痕迹抽出手臂，道：“在下怕光明正大来寻你，反倒把你吓跑了。”梓兰听他似有言外之意，蹙眉不解，身姿一旋，宛如无骨之柳，跌倒在他怀中。

　　手指嫩白，点着林子骞胸口，柔声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梓兰可想不透彻。”

　　林子骞放开她，退到门前，“咔嚓”上了栓，梓兰脸色一变：“林公子，这是何意？”

　　林子骞上前落座，不疾不徐道：“在下听说有一名艺人姑娘名唤阿冬，与你很是熟稔，她和我有些牵扯，我寻她不见，才来劳烦姑娘。”

　　梓兰秀眉又是一紧，她哪里识的阿冬？不过从小玉口中得知此人与苏奕同住，早生了厌恶，却没想到这位林公子开门见山便是询问阿冬，冷哼一声道：“公子可是找错人了，我可认不得什么阿冬阿南，不知道的人还道是谁家养的畜生。”

　　林子骞闻言双眉一紧，笑不作声，梓兰起身，面色不悦道：“既然与我无关，那么可就送客了！”

　　袖袍一扬，宽大的手掌按住纤纤玉手，梓兰顿时不能动弹，林子骞敛去笑意，凑身上前，温热气息近在咫尺。

　　“既然姑娘不知，我也不加为难，不如我们便来聊聊姑娘身世，你意下如何？”

　　林子骞话音未落，梓兰一张俏颜转瞬便浮出万种神情，她费尽全身力气拉拽被压住的手掌，无奈这人手力颇大，她气恼的满头香汗，仍是脱离不得，瞧着他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林公子这般无理纠缠，也不怕被人瞧见笑话了去？”

　　梓兰虽从未见过面前这人，可打量他衣着装扮，言谈举止，心道并非泛泛之辈，既然轻而易举进了她房间，无人拦阻，便知身份非常，她心中有所忌讳，不敢太过得罪。

　　林子骞唇角微扬，缓缓道：“男人进了青楼，还怕别人笑话么？”语到末尾，轻笑一声，毫不介怀。

　　梓兰见摆脱不得，不如与他周旋，也瞧瞧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垂眸一笑：“公子真心来寻乐子，奴家必会尽全心服侍。”

　　二人明面上说的话都不离风花雪月，暗地里却各自打了算盘，林子骞松开她手腕，指尖轻敲桌面，一时眸色似有微醺，说道：“聊了半天，一口水也没能喝上。”

　　他言语暗含责怪之意，梓兰笑笑应声，皓腕探前，清茶落入杯中，一滴也未溅出，她本是醒来不久，衣衫随意，此时□□半露，春光无限，哪个男人见了还能坐怀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