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顺水推舟 ...
-
冰冷的石室内，滴水声一下一下敲打着鼓膜，直扰得人心不定，阿冬咽了口口水，俯身摸索着爬到柳无色身旁，转身倚壁坐下，随即朝旁又挪了半步，袖口紧贴，衣衫碰触，柳无色身子隐约一僵，阿冬小声道：“这里冷，我过来挨着你，可不是要占你便宜。”
柳无色愣然：“嗯。”
阿冬听他答得心不在焉，言词冷漠，虽是明知他性子，仍不高兴故意嘟囔一句：“待会出去，你可别给张灵犀说我缠着你，我怕她的紧。”
“我为何要跟她说？”柳无色出奇没有沉默，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阿冬一时语塞，思来想去不知如何答话，脑袋扭向一边，好似在别扭什么，过了半晌，她突然大声的唱起了歌，没有调子，声音嘈杂，静谧无声中突兀异常：“啦啦啦……啦啦啦……”似乎只是随意的哼着，分毫没有乐感。
一连串唱了很久，柳无色忍了又忍，终于无奈道：“你在唱什么？”
清凉的声音打碎毫无章法可言的曲调，阿冬古怪的小调卡在喉中，石室内余音一落，安安静静，忽听她肚子“咕噜”一声，柳无色微感吃惊，方才意识到她可能是饿了，却不好意思说，想要唱歌遮掩遮掩。
“呵呵……”他憋不住笑意，双肩轻轻的耸动。
阿冬满脸涨得通红，亏是在黑暗中难以察觉，否则可真是羞到了老家，被人戳破，她反倒挺直了腰板，任由肚子咕噜作响：“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是神仙你不饿肚子！”
柳无色苦笑不已：“我可没说我不饿……”
阿冬闻言乐了，早将不快抛到脑后，厚着脸皮笑道：“柳老板你那么有钱，咱们可算得是患难兄弟，出去后是不是请我吃上两顿？”
出去后？柳无色忽然沉默，他仰首闭目，笑意冷却，僵在脸上，阿冬等了好一会，见他兀的没了声音，心道柳无色好生小气，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大不了不贪这个小便宜，半晌又觉不对，轻声唤道：“柳老板？柳无色？”
身旁之人还是未答，阿冬又道：“柳大哥……无色哥哥……”
终是无声无息，她心中一愣：柳无色该不会是睡着了吧？正这般想着，均匀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阿冬转头瞧他，虽是暗沉一片，半分瞧不见，却觉那张清俊的脸就在眼前，唇角浅浅的弧度，眼底化不开的愁绪，明明只是几面之缘，仿佛每一种淡淡的神情都清晰可见。
阿冬双手抱膝，脑袋歪歪的枕在膝上，一头青丝披散垂下，脸上不知觉的挂着笑意，不消一会，也沉沉睡去。
茫茫不见尽头的苍绿，绵延起伏的松海竹林，一柄纤薄长剑在手，横扫斜刺，剑招凌厉，均一气呵成，收势剑气一荡，竹枝微斜，漫天竹叶飘散，有一青衣布衫人立在竹枝当头，衣袍翻飞，身姿漂浮，随着晃悠的竹枝一起一伏，却始终看不清相貌，模糊的好像从未相识。
声音深沉，带着赞许的笑意：“无色，今日剑法果真甚有精进。”
又见一人，年岁不大，是个少年，身着素衫，闲适的抱剑靠在树枝上，沉睡正酣，一粒石子从旁飞来，不偏不倚正中脑袋，力道适中，少年“哎哟一声”登时惊醒，一不留神从树上跌落，他应变迅疾，凌空翻转旋身，稳稳站定，很是得意。
“臭小子！又在偷懒！”怒喝声响起，久久不息。
少年连连躲闪，一蹦一跃，嬉笑声不断，倏地抽出长剑，劈将过来，笑喝道：“师兄！看招！”
乌黑长剑骤然而来，卷起满地落叶，好似腊月飞雪，伴随着闹声：“师兄，你可别让着我，破竹剑需得使出来了！”
举剑相迎，眼底却倏尔一花，那少年还未近身，便化作白茫茫一片，纷飞的鹅毛大雪，覆了一层又一层，冷寂的白原之上，绽出一朵朵殷红的花朵，争芳吐艳，灿然夺目，火红的花蕊，顺着花瓣泻出，猛然之间，腾起千万丈，好似奔流不息的瀑布，淹没了整片天地。
眼底一片火红，温热的腥味让人窒息，展开双手，触目惊心全是鲜血，苍茫雪原，目及之处全是殷红，回荡的是钻心的哀嚎声，随着群山万壑绵延，永无止境。
“嗯……”柳无色额尖冷汗直冒，身子颤抖不已，他缓缓睁开眼，仍旧是四下昏黑的石室，想起是困在将军府密室之中，他轻轻吐气，面色渐霁。
双手搭在膝上，梦靥折磨下精疲力尽，右肩被沉沉的压着，柳无色皱眉动了一下，听见近处有人轻微呢喃声，原是阿冬睡熟了将头枕在他肩上。
柳无色侧头瞧着，即便目不能视，眸光却霎时冰冷，他忽的举起左手，掌力积聚，劲风袭来，已至阿冬面门处，“阿妈……阿妈你别小气，把千年雪莲送给无色哥哥治病，他人好长得也好……”阿冬恍然未觉，似在梦呓，柳无色浑身一震，掌势猛止，只听她又道，“阿爸，我没在外面胡闹，你别罚我，我记着要做的事……你把金丝冰蝉拿出来……救人，嘿嘿，哎哟！”
她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柳无色闷闷的想，柔软的发丝蹭着颈处隐隐发痒，香甜的气息扰得他思绪涣散，僵持了一盏茶功夫，他悠悠放下左手，面色重复平静，转而摸到阿冬放在身前的双手，指尖在她掌心滑过，忽而手指微一迟疑，他唇角勾起了然的浅笑，倚在壁上，双目轻阖，这一觉酣睡无梦。
再度醒来之时，石室内隐约好似有了光亮，阿冬又惊又喜，朝着亮光处望去，见石室一角有个拳头大的窟窿，光线便是从这个窟窿里透进来的，她窜上前去，眼睛抵在窟窿上瞧着。
“柳无色你快看！这里有条通道！”阿冬转身，粉颊柳眉晕染薄光，笑色如春。
柳无色起身整理衣衫，拂去粘在衣襟袖口的稻草，似乎并不讶异，他缓步走近，举手在窟窿处试探数下，点头道：“想必这处石壁后便是出去的通道，昨日不见天光，未有察觉。”
阿冬双目明亮：“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不出去，肚子可又要闹了。”
柳无色眼神中掠过一丝笑意，他手指扣紧窟窿，使劲一推，这窟窿所在的石壁与四周并非一体，而是紧闭的一扇石门，因少有人动，缝隙处积满尘土，加之石门厚重，约莫上百斤，移动甚是缓慢，石门旋转发出钝响声，等了许久，眼前方才露出一条一人宽通道，通道内颇为潮湿，地上生满青苔，通道不长，一路延伸向上，瞧见顶处漏进些许亮光。
阿冬心中雀跃，正要进去，柳无色却伸手将她拦住：“此地既然如此隐蔽，需的谨慎。”他转身从石床上拿来铁铐，径直丢入了甬道之中，哐啷几声落地，霎时，两侧石壁微微震动，射出几道银光，石壁中机关不大灵活，几枚钢针卡在洞口不发。
“啊！”阿冬惊了一声，退后两步，“你如何猜到此处有机关？”
柳无色神色难察，倾身入内：“只是试试罢了。”
阿冬一把拽住他衣衫，往回拉扯，指着洞壁忧心道：“你看那些钢针。”
柳无色踏出一步，手指敲敲卡住的钢针，纹丝不动，缓声道：“无碍，你跟在我身后便是。”
阿冬心中隐隐不安，试探的迈了数步，见无异状，稍稍放心，可道路湿滑，她右腿本就有伤，昨夜石室中寒气笼罩，于她伤势不利，到了今晨，仍只是勉强行路。
柳无色见她跌跌撞撞，轻叹一声，俯身牵住了她，淡然道：“牵着我。”
阿冬一愣，抬头看去，他已转过身，沿着边侧一路向上，薄薄的天光落在他肩头，白衫墨发，舒暖祥和。
甬道尽头，却是一扇木门，柳无色摇晃数下，外部好似被重物抵着，粉尘木屑沿着缝隙飞扬脱落，他手腕运力一震，只听门外“轰隆”一声，木门应声而开，飞灰迎面，他侧身轻咳，衣袖掩住口鼻。
突见亮光，双目一时不适，酸疼难忍，阿冬抢先跌入一把软椅，歇了片刻，举目四下张望，见是一间普通客房，木质衣柜倒落在地，桌椅摆设却很是眼熟，柳无色踱步厅中，立时，二人齐道：“原来是这里。”
这间客房便是先前阿冬包扎伤口的地方，不曾料到，在地下兜了一转，反而回到这里，柳无色上前推门，岿然不动，竟被人从外上了锁，他面色微喜，不疾不徐回身扶起衣柜，收拾一番，惬意落座。
阿冬此时哪能顾及这些，她本期盼人不知鬼不觉就此出府，谁料倒成了笼中之鸟，懊丧之余，担忧道：“待会要是被张灵犀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完了完了，逃得了今日，阿冬往后的日子便要被将军府天涯追杀。”
柳无色斜靠在软榻之上，闭目小憩，门外隐约传来轻细响动，他指尖轻揉眉角，估摸此刻应近辰时，寻思道：“待会，会有人路过，你大呼引人注意，随后，皆由我来解释。”
阿冬暗道柳无色对将军府当真了如指掌，若被府中旁人知晓二人昨夜身处之地，难免引来麻烦，遭人猜测，现下只得信他一回，却难免心存疑虑：“你可别害我。”
果真如他所言，不消片刻，便有杂乱不一的脚步声渐近，阿冬连喊数声，众人声音顿止，只听“咔嚓”几声，门已打开，将军府众多家丁丫环瞪目望来，警惕斥道：“你是谁？”
室内咳嗽声起，众人立时窜进房内，见软榻之上竟然是昨日无故失踪的柳无色，尽皆骇然，柳无色此时脸色惨白，身子虚弱，好似声响大了便会昏厥一般，人群中窜出一人，少年模样，扑上前来，颤声惊呼：“公子！你怎么了？”
柳无色半支身子，目光掠过阿冬，唇白无力道：“昨夜……被困在此处。”少年闻言，愤怒转身瞪向众人：“我家公子身虚有疾，你们不察反倒诬陷我们是奸人，将军府难道就可仗势欺人？”
少年言辞激烈，将军府家丁面露愧色，一名侍女瑟瑟发抖，正是昨日替阿冬包扎之人，她面如菜色：“我……我以为柳公子和阿冬姑娘都出去了，便……便锁了门，这里挨着惠安苑，下人们不敢搜查。”
柳无色显是心急难言，咳嗽声又起，众人颇感为难，忽听身后有人道：“即是将军府失职，张某定当登门致歉。”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顺水推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