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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落井下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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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冬双手挂在门上,呈大步向前之势,却在此刻硬生生的定在原地,进退两难,姿势很是滑稽。她眼角不住抽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内暧昧的二人,暗暗打量是何种关系,目光移到女子脸上,那张清丽的容貌尽是恼色,眼中隐有怨气,男子片刻便褪去惊诧,悠哉自若,眉眼之间甚是舒缓。
阿冬暗道自己坏了人家好事,可事已至此,却不能当做没有瞧见,需的言语得当,才不显得她呼延氏失了礼数。她别扭的扯出个笑容,古里古怪,学着汉人谦逊模样,躬身斟酌道:“呵呵,刚刚外面有人撞了我一下,阿苏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说着,便要退出门,苏奕轻轻咳了一声,欲要松开梓兰双手,谁知却觉腰间更紧,不免皱了下眉头。
阿冬退出半个身子,淡淡酒气袭来,她立时止步,好似门外有恶鬼一般,她脸色突变,转头讨好的望向苏奕二人,讪笑着低声道:“阿苏,外面外面……张铎……让我先进来躲躲。”
苏奕见她神色慌张,仿佛做贼一般,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眼神中忽的闪过一丝狡诈,避开梓兰上前,凑到阿冬耳边,笑道:“如此甚好,我要进张府,你去想办法。”
阿冬大怔,望着面前落井下石的男人,登时便火了起来:“管我何事?”
苏奕笑的张狂:“不是你说的,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嗯?呼延姑娘?”
苏奕突然改口,恐吓意味不言而明,阿冬只觉背脊发凉,不等她严词拒绝,脑门被人一推,不轻不痒,却把另外半个身子推了出去,“砰”的一声,门扇毫不留情的紧闭,阿冬手忙脚乱的攀上木门,一下一下的敲着,压低声音不住的唤道:“阿苏,快开门啊阿苏……”
“咦?阿冬?”男人温和的声音夹杂着醇香酒气,高挺的身子停在阿冬左手可及之处,声音朗朗,目光清明,此时却不觉乃醉酒之人。
阿冬扭头,脸色极是难看,见着一张俊脸,苦笑一声:“嘿嘿,少将军,嘿嘿,好久不见。”
张铎紧袖长衫,乌墨缎带滚边,玉冠束发,仍旧是那番气度不凡,如此身着便服,平添几分儒雅,他见着阿冬,似乎并不惊讶,笑问道:“哦?每次见着你,却都是这般不同寻常。”
阿冬气闷,心知他定然误会自己,身为女子,在此地出现,还不叫人笑话了去,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暗骂自己清白都被苏奕这淫贼毁了。
“说来,你在这里做什么?”张铎突然问道,笑意深沉,眸色中意味不明。
“我……”阿冬支支吾吾,反复想着说辞,脑中挥散不去苏奕那张邪气的脸,她心中一阵烦躁,不得不说,“我是这流芳阁……请来的!”
“哦?”张铎笑了笑,负手立在一旁目光微侧,始终是噙着笑意,不知为何,看在阿冬眼里,却不由的紧张。
她手心直冒冷汗,笔直的站着,生怕谎言被他戳穿,这人明明是在笑着,总是觉得气势逼人,冷不丁张铎朗声道:“既然有缘此处遇见,可赏脸陪在下喝一杯?”
阿冬面色一白,苦了脸,扭着双眉,含糊应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张铎行事利落,招呼几声,便于流芳阁大堂一角坐了下来,他右手支额,身子微倾,垂眸瞧着阿冬:“流芳阁为何请你来?”
阿冬一不做二不休,张嘴便道:“我与家兄是街市上杂耍的艺人,流落长安,流芳阁的老板娘瞧见了,便出工钱找了我们来。”
一番话说得流利,像是早已熟记在心,张铎点点头,听得认真:“你年纪轻轻,想必很是辛苦。”
阿冬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左右顾虑,如坐针毡。
张铎道:“阿冬不愿与我同坐?”
阿冬连连摇头:“哪能,少将军于我有恩,我还不鞍前马后侍奉着。”
话语一出,她大呼不妙,怎的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嘴总是动得比脑子快,千不该万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铎不禁失笑,沉思半晌道:“你这么一说,我方才想起,你伤势可好?为何不告而别?”
阿冬猛地挺直腰扳,好似一尊雕像,咽了口口水,说道:“大夫医术高明,我早已痊愈。”
她敷衍的答了一句,眼睛偷偷的瞄了一眼张铎,心道他应当只是随口问问,不会深究。
张铎始终单手支额,饶有兴趣的盯着阿冬,话语间他却自顾喝起酒来,酒香四溢,阿冬满心期盼的望着他,心中浮起喜色:如此喝下去,怎会不醉?
谁知张铎目光澄清,面色自若,声音如常,与先前染着醉意的拒酒推脱之词截然不同,他道:“你还未回答那日为何不告而别?”
阿冬心底悲凉,怎的还惦记此事?懒懒道:“那晚府上好似来了刺客,我一时惊吓,迷迷糊糊就出了府。”
张铎拧眉思索片刻,沉声道:“你说的不错,那晚府上的确生有变故,你被吓到,也是情理之中。”
阿冬手指发白,僵硬的取过一只白瓷小杯,闭眼灌入一口烈酒,还未下肚,突闻张铎很是正经的一番话,险些将酒喷了出来。
这些胡诌出来的话,他却相信?
此酒醇香却烈,阿冬便觉胃里翻滚,火辣辣的好似灼烧,酒气上涌,倒是涨了几分胆子,她顷刻间精神抖擞,起身抬腿便踩在凳上,笑道:“这可不是,我当时连唤数声,周围却无一个人影,我出院寻找,殊不知摸黑便出了府,事后心道,将军府贵人多事,还是莫要再度打扰。”
张铎轻笑不语,目光柔和的好似一池碧水,偶有涟漪浮动,他道:“看来将军府果真守卫松懈,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竟然可以在府里如入无人之境,那晚刺客更是不在话下,日后回府,我需的好好整顿整顿。”
阿冬不胜酒力,红霞染面,尚存几丝清明,闻言一时瞠目,张铎一本正经,对她的话竟然毫不质疑,实是不同寻常,她呆愣半晌,小心试探道:“少将军,你是不是醉了?”
张铎嗯了一声:“应该是醉了。”
阿冬暗暗心惊,这人神色与常人无异,言谈亦是清晰,但思来想去,似乎另有蹊跷,莫非当真是醉了?她随即喜上眉梢:如此说来,我诓他几句,看他是否真的醉了?
“少将军可知今晚在流芳阁内与旁人争姑娘,大打出手,多亏了阿冬助你一臂之力,保存颜面。”阿冬信口胡乱说了一句。
却见张铎神情微愣,古铜的皮肤上隐约泛红,他轻咳一声:“我……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多谢姑娘了。”
阿冬双腿一盘,更加得意忘形:“哪里哪里,少将军也不必客气,你我二人如今各不相欠。”
张铎恍若未闻,喃喃道:“我平日里不爱逛青楼,殊不知今日……阿冬莫要对旁人提起此事,张铎谢过了。”
阿冬忽觉内心有愧,紧忙又道:“少将军大可放心,那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便想起身溜走,谁知手上一紧,张铎竟伸手拉住了她,温热的手心覆上来,手掌粗糙,带着厚厚的茧子,与江湖中人却又不同,阿冬蓦地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张铎语气寻常道:“我有个妹妹,和你年岁相仿,不如其他姑娘,就好舞刀弄枪,也喜欢江湖艺人的玩意,不如我给足你工钱,明日来府上一回,如何?”
阿冬现下心乱如麻,一刻也不愿多待,哪里还留意他究竟说的什么,只得随口应道:“好说好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奕从梓兰房中出来,一眼便瞧见坐在楼梯上的阿冬,悄声走近,却见她抱着栏杆睡得正香,一股浓郁酒香扑鼻而来,苏奕微皱眉头,蹲下身来,探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喂,醒醒。”
酣睡的人口中呢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口水顺着嘴角落到衣襟,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样子,她举手拂开苏奕的手,挠了挠脸颊,头一歪又不省人事。
苏奕摇头叹了一声:“竟然如此不甚酒力。”
他举目四望,流芳阁厅堂中仍旧喧闹,始终未见张铎的影子,心头莫名有些疑惑,又瞅瞅阿冬,眼角一弯,垂首轻笑一声:“也不知你事成没有。”
天色已晚,苏奕俯身将阿冬一把捞起,扛在肩上,与这流芳阁众位姑娘一一寒暄告别。
翌日,天朗气和,一大清早,姻缘居大门便被人敲响,来人显是急迫,一连叩了好一会门扉,见无人应门,仰头大喊道:“苏公子,苏公子在家么?”
此时阿冬正躺在窗下罗汉床上沉睡,忽听窗下有人大呼,一个激灵翻身而起,脑袋猛地撞在窗扇上,不住的叫唤。
苏奕穿戴整齐,开门见着来人竟是梓兰的贴身丫环小玉,心中不由得一紧,问道:“何事如此匆忙?可是梓兰出了事?”
小玉一路跑来,满头是汗,一时间气喘吁吁,提不上气:“不……不是姑娘,是……是辅国大将军府派人来……来流芳阁接公子和……”
话及此处,她却没有说完,垫脚朝屋内望了望,目光所及之处,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失望道:“和……冬姑娘。”
苏奕思了片刻,恍然大悟,情不自禁便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你先回去,我们一会便来。”
小玉又打探张望半天,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苏奕站在门外,笑的诡异,他仰首望着探出半个身子的阿冬,问道:“你昨天如何跟张铎说的?”
阿冬好似咬了舌头,说不出话来,她怎么猜得到张铎已经醉成那样,却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慢悠悠的缩回身子,胆怯的小声说了句:“我说我们是卖艺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