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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再入张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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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阿冬极不情愿的随着苏奕到了流芳阁,此时尚早,街上冷冷清清,昨晚歌舞升平的流芳阁门外,稀疏的有几名打扫的小工,大门左侧,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一旁,车前两匹棕色老马,灰蓝色布帘垂下,车首立了一人,仆从打扮,垂头听身旁站着的丫环说了几句,便抬眼朝阿冬二人望过来。
苏奕见状神情微滞,他余光扫过阿冬泰然自若的神情,赞许道:“果然有几分本事,江湖艺人还得将军府马车来接。”
阿冬丝毫不觉受了礼遇,她走上前几步,打量着这辆马车,见两匹老马目光浑浊,毛色不均,感到有人靠近,便漫不经心瞟了她一眼,打了个响鼻,又扭头自顾耷拉着头,阿冬心头不快:破破烂烂的马车,将军府当真吝啬的很。于是乎,就又生了不愿前往的念头。
苏奕知她想法,笑着并不劝说,只问了那仆从一句:“将军府请我二人表演,出多少工钱?”
仆从本道不知是何方人物,区区江湖艺人,却要他亲自驱车来接,心中自然不情不愿,现下此人却开门见山问起了工钱,更是有些恼,正要发作,仔细一瞧,却见问话的男人相貌堂堂,眉宇之间有着洒脱的英气,并不似寻常的杂耍艺人,暗忖:莫非果真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便不敢怠慢,回身从车里取来一只木盒,通体漆黑发亮,约莫五寸来宽,一尺见长。
木盒打开,里面盛着都是崭新的纹银,满满当当,价值不菲,苏奕恍如未见,俯身在阿冬耳边说:“今日你乖乖顺从,银子我分文不要,全是你的。”
阿冬双目盯了盯白花花的银子,面色微动,心里却早就欢乐不已,碍着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放不下脸面,撅嘴道:“本来就是我揽来的生意,自然没你的份。”
苏奕不恼,笑着说:“有人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亏本的生意可做不得,需的算算欠了多少银子。”
阿冬闻言面色一僵,立即笑嘻嘻道:“好说好说,将军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为何不去?”
苏奕含笑不语,撩帘上了马车,阿冬紧随其后窜了上来,挤在一旁,不忘念叨着:“可说好了,银子都是我的,你不许赖皮。”
一路上,苏奕难得沉默不语,仰头靠在一旁,闭目小憩,神色有些凝重,阿冬不解,打趣问道:“阿苏,你该不会想着要去将军府,紧张了?”
苏奕倏尔睁开眼来,目光之中好似历经沧桑,沉静的渗人,却一瞬间,他又重回常态,瞪了阿冬一眼:“我不过想起了些旧事罢了。”
行至将军府前,门外有专程出来相迎的仆人,躬身分外有礼,将二人引进府来,不忘在一旁提点一句:“姑娘小哥,今日府里人多,大小姐请了不少达官贵人,二位若是讨了各位欢心,往后自是少不了好处。”
张府小园景色别致,青石小道,两侧牡丹芍药竞相开放,入目皆是姹紫嫣红,行了不过百步,便可听闻远处嬉笑声,极为热闹,苏奕忽的顿足,拉过阿冬,若有所思道:“今日你自己去,众人退场我再来接你。”
阿冬闻言一愣,摇头道:“那可不行,你要去哪?说的是兄妹二人,我一人岂不是露了破绽。”
苏奕笑着哄了一句:“你鬼点子这么多,想个法子帮我遮掩过去自是不难。”
阿冬又问:“那我该耍些什么给他们看,我什么都不会,被戳穿了怎么办?”
苏奕思索片刻,笑道:“你把平日寨子里玩的露两手,他们都是城里的公子小姐,不懂那些,逗他们一笑便是了。”
“说的也是。”阿冬喃喃道,“可是……”
她还待继续说道,扭头一看,苏奕竟悄无声息的不知去向,她神色一慌,忙不迭四下寻他,前面带路的仆人见二人没有跟上,回身招呼,只瞧着阿冬一人,他疑惑道:“姑娘,跟你一起的小哥呢?”
阿冬一惊,迎上前笑道:“他……他吃坏了肚子,去找茅房了。”
仆人面色不悦,眼中掠过一丝嫌弃,叮嘱道:“那你先过去,待会告诉他府里不可随意走动,以免惊扰了老爷。”语毕也不多追究,疾步朝前走去。
阿冬不欲多生事端,也就规规矩矩的快步追上,行至一座小院前,仆人只吩咐了一声便就离去,留着阿冬一人站在角落里无事可做,她寻了近处一块平整大石,见此地偏僻,并不易引人发觉,就安心的跃上盘腿坐下。
此时院中零散的摆放着数张八角榆木桌,却在正中空出一块平地,已有几位姑娘围在一起品茗对诗,阿冬眼尖,一眼便瞧见当中一名红衣女子,正是那日翠园中见过一面的张灵犀,她虽是不大喜爱这位小姐,可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心道自己少出些风头,凡事留个心眼,应是不会招惹她。
张灵犀今日显是精心打扮了,胭脂淡扫,朱红小褂加之一袭大红襦裙,气色很是不错,她本也生的秀美,细细打量,的确是把周围的姑娘小姐都比了下去。
其中一名姑娘打趣了一句:“灵犀今日怎的有这么好的兴致?听说是请了贵客来?”
另一名年岁稍长的姑娘笑道:“这贵人怕就是祥瑞居的柳老板吧!”
“你们……别胡说!”张灵犀面露娇羞之色,斥了一句,她向来不同于深闺里的大小姐们,如今民风开化,对男女之事也不太多避讳,口中这么说着,神情其实是默认了。
众位姑娘笑嘻嘻的闹开了,张灵犀微微红了脸,站起身询问身旁的丫环:“去看看柳公子怎么还没来?”
阿冬单手托腮,支在膝上,瞧着众人嬉笑闲谈也觉有趣,无奈自己孤身一人,没个姐妹朋友谈天说地,心头郁郁,她扭头望向一侧,却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衣男子,男子身前恰好有树丛遮挡,院中的姑娘们才未有发觉。
阿冬奇怪,既然他是贵客,为何一人独自在此?不禁轻声脱口而出:“柳公子?”
男子听见声音,转头瞧她,眉眼清浅,见着阿冬容貌陌生,从未见过,但她口中问的却是自己,不免疏淡的眼神中浮起一丝讶异:“姑娘认得我?”
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宛如山中泉水,涓涓长流,阿冬不觉一瞬恍惚,呆呆的望着他好一会,听见一声轻咳,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公子应该不认得我,你曾在翠园中帮过我一次。”
“哦?”柳无色默然不语,思了半晌,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原来是你,那天树上被困住的小猫。”
语毕,他也并不多话,目光微垂,好似还在笑着,阿冬见状,还道他在暗暗笑话自己,有些羞恼,扭过头去,耳根隐隐发红。
“柳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张灵犀瞧见二人,提起裙角,快步走了过来,目光疑惑的扫过阿冬,问道,“你是谁?”
阿冬正待解释,身后一个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她是我请来的。”
阿冬紧忙跃下大石,默默的退到一旁,也不答话,张铎玄衣锦袍大步上前,瞧了一眼阿冬,想起什么,问道:“就你一人?”
语毕也不等阿冬回答,朝张灵犀宠溺笑笑:“你一直闹着要看长安的江湖杂耍,我今日专程请了一位来府里表演几手。”
阿冬见张铎先前并非怀疑询问,不过是确认此事罢了,安下心来,暗喜自己吉人自有天相,不由得露了一丝得意之色。
张灵犀听罢哥哥的话,双目闪动,难掩惊喜,好奇的瞅瞅阿冬,忽的皱了眉头,直言道:“就她?”
张铎闻言并不恼她,笑意跃动在脸上又多了一分看好戏的神情,他见阿冬似乎并未动气,只小心翼翼的垂着头不发一言,很是恭敬谦逊,不禁眉峰轻挑,眸中隐约有些讶异。
阿冬心中百般忍让,面上不动声色,张灵犀道她怯懦,颇觉无趣,不再搭理,转头跟柳无色说笑去了。二人走远,张铎静默的站在一旁,好似玩笑的说:“阿冬,将军府的人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你若不露几手真本事,会叫人笑话我的。”
先前苏奕与阿冬分别之后,一人循着小道在将军府里闲逛,走的坦坦荡荡,未有半分遮掩,今日将军府外来人众多,下人们即便识不得他,却也不会怀疑,苏奕心中算盘打的好,若一时不慎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顶多也就是扯个迷路的幌子。
将军府内的方位布局,苏奕早前已大致明了,沿着入府的小道行了一会,见着一池碧塘,几间宅子临水而居,宅子外圈有侍卫站岗,似乎这几间宅子生人勿近。
他躬身靠近,直到距离围墙不过数丈,脚底一旋,闪到一株大树背后,苏奕双足跃起,轻声落于树干上,他默然观望一阵,双目微眯,举手摘下一片树叶,夹在指尖,手掌翻动,衣袍扬起,只见那片树叶带着凌冽的劲道飞出,正中围墙上一只午睡喜鹊的右爪。
喜鹊受惊吃痛,扑腾双翅从围墙上落了下来,掉在门前一名侍卫头上,侍卫大惊,忙慌乱跳开,头顶几根羽毛飘落,侍卫以为被人捉弄,气恼不已,一剑朝鸟儿劈了过去。
几步开外另一名侍卫见状,哈哈大笑,嘲弄着走了过来,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二人争吵闲话几句,不敢放松警惕,便又散开。
不过眨眼功夫,灰墙内侧,苏奕伸手凭空抓住一根落了血的羽毛,朝门外望了一眼,依旧是守卫森严,石子路上半个脚印也瞧不见,眸中闪过笑意,随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