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58、遗落的（上）

　　疲惫感一波一波的涌来，关节如破旧的老推车一般发出奇怪的呻吟。玉书不知是真的听到了老推车的呻吟还是自己已经开始幻听。
　　眼皮重得很，身上的疼痛早已麻木，满脸的汗水和鲜血，前者是自己的，后者不知是谁的。挥剑，砍人，用的是最古老最淳朴的姿势，没有天花乱坠的招式，更再没有真气去支撑内功的运行。就是因为再不怕身上的疼痛，再不怕流血，才可以这般豁出去拼命。
　　身上的人狰狞的表情他懒得再看，只把他插在自己剑上的身体推了出去。他这一推眼前豁然开明，忽然发现刚才自己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幻听。几个巨大的机器出现在眼前，好似巨人一般。原来攻击自己的人渐渐消失并不是因为自己杀光了他们，而是因为他们不必要再以性命来结果他的性命…
　　玉书忽然感觉到一丝绝望，嘴角扯开一个轻蔑的笑容。
　　他颤颤巍巍刚要支着剑刚站起来，却被一个不知方向的力量一扯，坠入一个湿润的石洞。玉书警觉地一横小刀，却发现眼前是焦急的青岚。心一下子安下来，疲惫再也遮不住，一下坠到他身上。
　　“玉小书！”自己在这呼唤声中睡去，睡了一会儿又被摇醒。意念也狠狠支撑着他睁眼，这时候实在不适合睡觉。
　　玉书睁眼第一件事便是苦笑，然后看见了急得满头大汗的青岚。
　　“阵眼呢…”
　　“阵眼我找到了，可是破不了。”青岚皱着眉，眉目之间略有慌乱。
　　“为什么。”玉书哑着声音问道，他实在是没有气力去着急了。
　　青岚一下背起他，边跑边在洞里钻着喘着气道：“我背你去看，那里的文字老子就是不认识！”玉书在他背上麻木着脸苦笑，若是有机会回到蜀山，青岚怕是要用功读书了不可。青岚的个子不算矮，虽然勾着腰背着他却还是擦到了洞顶参差不齐的石锥，外面喊打喊杀声一片，背上被擦得火辣辣的疼，却还是唤不醒疲惫极了的他…
　　青岚停得急促，玉书一下子从他背上滚下来，摔得呜咽一声才转醒。
　　“玉小书…玉小书你还活着吧。”青岚慌张地拍着他的脸，“你可别给老子死了啊。”
　　玉书睁开眼瞪他，也懒得再开口说他。慢悠悠爬起来却看到眼前有一口冒着蓝光的井，心下不由得一惊，道：“别人家的阵眼都藏得极深，要么就是藏在不起眼的物什里，魔族人居然修得这么引人注目…”
　　“这种阵眼肯定不是观赏性，一定是有用途，可惜这些文字我看不懂，你给看看。”说罢青岚指着井边刻着的乱七八糟的字，又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我认识，是‘皿’字，难道还要什么器皿不成。”
　　玉书皱了皱眉，观察良久，接着伸出无力的手指在‘皿’字头顶轻轻一抚，一点显现出来。他沉着声音道：“这不是‘皿’字而是‘血’字。这些也不是字而是图…”说罢他滑出袖中小刀向自己右手心重重划了一刀，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嘛！”青岚惊愕地盯着他。
　　玉书一声不吭地将自己的血滴入阵眼里，只见阵眼幽幽的蓝光随着他血的滴入渐渐变成蓝紫色…
　　正在青岚惊愕之余，却听到外头脚步声和机器运行声音越来越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血滴了不少，再加上之前流的也不少，玉书苍白着脸闭了闭眼，又继续咬牙坚持。他对青岚道：“外面的人你能挡上一刻么？如若挡不住，就自己逃。”
　　“你呢？”
　　“你别管我，快去，否则都得死，阵法也没得开！”玉书有气无力地对他喝道，将自己的剑交给了他。
　　青岚咬着牙点点头，道：“老子这就去把他们杀得精光！”说罢转过身就往外跑去。
　　玉书侧脸看了看他的背影，左手颤巍巍拾起小刀，正想给自己右手补上一刀，却一下跌在阵眼里。
　　阵眼一时光芒大盛，只见玉书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的所有伤口都溢出血来，像是被这嗜血的阵眼吸出一般。
　　*
　　蜀山，七宫，天璇宫。
　　今日的天应是晴朗的，却有几枚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肩头。
　　青石张着白色的眸子四处张望，却只感叹自己越加不中用。莫说破掉护山阵法，就连天气阴晴，自己也无法感知了。原以为没了这双眼自己是一样过活，就像他也一直以为没有阿书也一样过活一般。
　　青石轻轻叹了口气，天上的雨越下越密，他却没有要移步的意思。
　　忽然感觉到有人把伞柄塞到他手中，他心中怦然一动，脱口而出：“阿书？”
　　“师兄，我是青霖。”青霖淡淡地一笑，青石自然是看不到他嘴角的哀痛的。
　　青石淡淡应了一声，却惊奇自己为何要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才知那日不欢而散之后，耳边竟然已经有两天不曾有他的消息了。
　　“师兄，净天教覆天顶的阵法破了。”青霖沉着声音通报着，字里行间没有一丝欣喜。
　　青石敏感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妥，只觉得心下一紧，不自觉地就慌了起来。却只淡淡问道：“怎么破的。”
　　“蜀山有弟子作死士，去拼命破的…”青霖说着说着却没忍住一下哭起来。
　　“是么，那要好生祭拜。”青石淡淡一句，无悲无喜。心下却如被狠击的鼓皮般颤抖，忽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甚至不敢去听，只得撑着伞回屋逃避。
　　他走出没多远，青霖以为他极不关心。只带着哭腔喊道：“是玉书……还…还有青岚…”伞，跌落下来。
　　在风雨之中在地上打着转儿。
　　不知不觉之中头上的雨已渐渐成了暴风雨，青霖被淋得睁不开眼，只呆呆撑着带着血丝的眼去凝视那把伞。在他还未回过神来时，就有一双修长的手揪住了他的肩膀。
　　“师兄…”看着眼前那平日谪仙般的人儿，雨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肩膀，似乎要拧断般的狠辣。
　　这颤抖的一声一出来，肩膀上的疼痛就一松，那个人在眼前渐渐站定。
　　“师兄，节哀顺变…”青霖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想要安慰青石却觉得连自己都无法安慰。雨声繁冗，吵得耳根生疼。
　　那个人微微垂着头，不知是流泪了没有，不知是伤心了没有，不知那个人…看见他这副样子了没有。
　　只有青石自己知道他是没有掉眼泪的，如今还有什么悲痛，能让自己掉眼泪呢。
　　他冷笑一声，走过去两步拾起伞，缓着步子挺直腰杆跨出天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