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57、净天（下）

　　昨晚一夜疯狂的雨让今早的天空有些洁净，身边浮着湿润的气味。
　　玉书浑浑噩噩跟在青岚身后，心里影影绰绰的还是那个人的影子。昨夜没什么光亮，他即使看不到他的神色，却也知道他是不愿的。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深情流露在他眼里却成了强迫，成了羞辱。
　　为什么他没有反抗却还是为自己无礼的行径流下泪来。
　　为什么他还眷恋着却仍不肯信自己原谅自己。
　　为什么…
　　青岚和玉书唯恐空中有什么阵法达成一致决定徒步上山，青岚总归是天璇宫的，阵法研究比玉书好了不少，于是在前头领路。
　　两人一路缄默，青岚突然的一句打断他的思绪，“你去看过师兄了么。”
　　“看了，”玉书不紧不慢应了一句，“还不如不看。”
　　“也对，还不如不看。”青岚重复着他的话，以长剑做拐杖在前头攀爬着。
　　“别离最是惹伤悲，真不知师兄当初一个人离开我是如何做到的。”玉书埋着脑袋闷闷地道，“若是我，他昨晚开口留我一留，我决计不会再离开他了。”
　　青岚轻笑一声，眉目间却满是苦涩，取笑道：“玉小书，我发现你很没责任心啊。”
　　“我从来就不觉得我是大仁大义的人。”玉书也回以一个玩笑般的微笑，“师兄是那么喜欢悠闲宁静的人，想必也是因为对蜀山的愧疚所以一直尽心尽力吧。”
　　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带你游遍中原大好山川。
　　“如果他能不要背负那么多就好了…”玉书失魂一般喃喃道。
　　“如若他是躲在你臂弯之下避世安乐的人，那他就不是师兄了。”青岚笑着把他拉上来，“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喜欢这个人，就应当尊重他的想法去做。我知道你心疼他，但你也要知道他也是心疼你的。如若所有事情都交给你，他即使安稳也不会快乐。”
　　玉书沉默着在他身边站定，青岚则是仰着头打探着前面的情况。
　　“那么，素翎呢…”玉书淡淡地开口问他，抬起头看着他有些僵硬的侧脸。
　　“你没有去看她，对吧。”玉书收回眼神，静静地盯着生了青草的地面，“她也会担心你，思念你。而你却和我一样选择隐瞒。我们都一样，宁可让他们担心，也不要他们涉险。这很矛盾，永远都理不清。因为相爱是两个人的，永远都不会统一成一个人。”
　　“好了，扯这些没用的干嘛。咱们重要的是活着回去。”青岚低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下子走到他前面，脚步略有些沉重。

　　“什么人？！”站在哨塔上的魔教弟子惊觉有人踏入，熟悉地举起弓拉了满月指向他。
　　塔下不远处的青衣人狂妄地一笑，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蜀山青岚，你大爷。”他笑容之余眼角却夸张地一动，似乎是在给使眼色。
　　守岗的弟子举着弓箭一惊，笨拙地转过头一看，只见一双狐狸眼对他邪邪地笑了笑，抬手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他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那个握着弓箭死不瞑目的人倒在哨塔上，压得木质哨塔沉沉地响，而那个浑身没有沾染一丝鲜血的人迎风而立，入目觉着陌生。
　　玉书揣起小刀，矫健的身影翩然落到青岚身边，淡淡地道：“走吧。”
　　直到他走，愣着的青岚才清醒过来，迟疑着问道：“……不是敲晕就好了？”
　　玉书从他手里把自己的佩剑接过来，背在背后，冷冷地道：“若是我不杀，以后师兄也会杀的。我知道他，他和我们一样从未真正杀过谁，他会不好受的。我能多帮他杀一个是一个。”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冷得好似冰霜，不同于青石的冷漠，而是刺人的那种冷冽。
　　两人都是一阵缄默，背着佩剑往内里走。一路来都有镇守的弟子，他们同种方法使了不少次，清了一路的障碍。
　　“衣袖都脏了，下次记得把袖卷起来。”青岚也是淡漠的语气叮嘱道，玉书说得没错，其实就算不考虑以后的事情，那些被打晕的人醒来之后再召集人对他们前后夹攻也是很恐怖的。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一点也不错。他和玉书心中都不好受，却不得不这样做。这不同于棋盘，这才是战场。
　　玉书看了看袖上的血渍，示意没有关系，刚想往前走却被青岚抬手拦住。
　　两人一时间屏息凝神，青岚谨慎地把手往前贴，突然空中因为他的触碰凭空生出一道道蓝色的涟漪，闪耀眼前极美的样子。
　　“看来没错，这里就是阵法了。”
　　“你能知道这个阵法联接何处么？”玉书一边谨慎地问着，一边从包里掏出地图。
　　青岚在手上凝了许些真气，探查半晌才道：“连接哪里不知道，但我们若打破这个结界，应该就会有人来杀我们了。但我能感觉到阵眼就在里面不远，咱们破了阵眼也不算白来一趟。”“既然如此…”玉书把地图塞给他，指着地图道：“这是上官家抓到的俘虏交代的覆天顶内部地图，应是没有差错。如果阵眼在这一块，咱们可以从这边的吊桥退走到另一个出口。如果阵眼不在这里，咱们一样可以先退出去躲避大量魔教弟子，再作打算。”
　　“不错，这是第一步棋，不求一步登天，但一定要先保命才留得青山在。”青岚点点头道。
　　玉书把地图收起来，又道：“我剑术比你好，一会儿阵法破了我就往里面冲，待到人都给我引走之后你去找阵眼。”
　　“不成，你想干嘛。”青岚不服气地瞪着他，“要死一起死，要生一块生。”说罢死死揪住他的手腕。
　　玉书皱着眉头甩开他的手，玩笑般地骂道：“你才死呢，我要活着回去陪师兄。所以你给我手脚利索点，我要是死了你哪找玉书赔给师兄去？”
　　青岚盯着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眼前的人持剑挥舞，落起之间无不潇洒。最可怕的不是他快如风的剑势，而是他左袖中时不时滑出就要断你脖颈经脉的锋利小刀。他一双邪魅的桃花眼埋在他额前碎发的阴霾之中，只在你死之前露出他精致的眉眼，还有他修罗般的神色。
　　看着身边的魔教弟子被自己吓退不少，玉书冷冷笑了一声，手挽剑花把剑负在身后。他细长的眼以冷冽的眼光看着他们缓缓退后。
　　“玉小书，我找到了。”一道真气远远冲入耳中，只能勉强辨清是哪个方向。这身边太多双眼睛盯着他出差错，他实在不敢偏过头去望。但他知道，既然这传音能够到他耳中，那青岚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他。
　　“我还能应付，没问题。”玉书回应回去，就他侧头的一瞬间，视线不见的那边就有几个魔教弟子跳起攻过来。玉书横剑一扫，只第一个人被他生生砍伤左手，其他人都只是被吓得躲了回去，但其中不知挨了谁的一脚在胸口，他一下被踢倒在地。
　　黑压压的一群弟子围成一个包围圈越缩越紧，玉书只得坐在地上不断往后退。有些胆子大的也冲到玉书面前想要进攻，却被玉书左袖里神出鬼没的小刀结果性命。随着玉书一路后退，有不少人的尸身不断倒下躺在他身边。终于那些人耐不住了，一齐如疯狗一般地扑上来。玉书被一人压得气短就一个不注意肩膀上挨了谁的一爪，鲜血奔流。玉书受痛心中怒火腾升，反手就是一剑，只觉得手臂上被鲜血溅了满满的温热，不知又是谁丧命剑下。
　　玉书挣扎着，闭着眼发狂一般地攻击着围杀自己的每个人，人多到无论你怎么乱刺都会有人受伤，除了挣扎别无选择，除了反抗便是死亡。
　　他答应过，他要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