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51、断魂处（下）

　　是夜。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暴雨接踵而至，窗外顿时吵闹成一片。
　　玉书静静地睡着，时不时有窗缝里透进的冰凉雨滴弄得他睡不安稳。
　　听见有人脚步踩在水洼里啪啪啪的声音，来人没有敲门便直接扑了进来，弄得门撞在墙上一声巨响，这一声钻入耳里，玉书便觉得头疼欲裂一般，紧皱着眉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只见外头电光一闪，雷声接踵而至，门口一柄早熄了的灯笼被甩进屋子里，还有个只有几岁的小孩被摔在地上疼得爬不起来。
　　“谁？”玉书警觉地问着，脚已经落到了床下。
　　“师叔…”孩子带着哭腔娇娇弱弱地唤着他，听着便好似是暮生的声音。玉书一惊，忙跑去把那孩子扶起来。那孩子站稳了便自报家门道：“我是青石上人的弟子宿明，是青岚师叔叫我来的。”玉书点了灯，之间那孩子脸上脏兮兮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小鼻子通红通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你青岚师叔叫你来做什么？”玉书替他擦擦脸，忙问道。
　　“他让我来看着你。”宿明老老实实地答道，又把青岚的话尽数背了出来：“师叔说现下净天教攻山，玉书真人身受重伤不便迎战，要我好好照顾你。”
　　“什么？”玉书一把抓住他纤小的肩膀，一双狐狸眼瞪大了直勾勾地望着他：“净天教攻山？怎么这么快？”
　　宿明显然是被他的反应吓得不轻，颤着声道：“我听见青宿师…师伯说，今夜暴风雨，七宫暂时不能御剑出来支援…于是他们便…”
　　“去他的，我去启动传送法阵！”
　　说罢玉书撒开宿明便要冲出去，却听身后宿明哭号道：“真人！真人…不要丢开宿明…宿明怕……”那声音就像多少个午夜梦回里暮生撕心裂肺的呼喊一样，玉书动容不已，站在雨中狼狈地回身望着屋里哭得一脸无助的小孩。
　　“好，今晚咱们就同生共死。”玉书回身抱起宿明，两人一起冲入雨里。
　　一出了弟子房，便看外头火光漫天，仔细一看却不是明火而是仙术的光芒。想是岳山的长老们已经组织弟子们迎战，只是没有七星伏魔阵支持，那也是惘然。七宫一定会想办法出来，但御剑实在太危险，雷电就在蜀山近处密集成了网。
　　“孩子们坚持住！等七圣出来咱们便能守住了蜀山！”只听一声苍老的呼声，底下蜀山弟子组成的阵法光芒大盛，直压向密密麻麻的魔教众人。
　　玉书正想从对战的群众中觑个空钻入璇光殿，却被某个人一抓肩膀拦了下来。玉书皱着眉回头，正想挥剑过去，不想却是开阳宫的长辈。
　　“璇光殿全是魔教弟子驻守，不然我们早为七圣开了传送阵了。”他身后还站着摇光宫的前乐圣，两人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玉书皱着眉沉吟着，只闷闷道一句：“杀进去。”
　　“进去可就是腹背受敌，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开阳宫的老人以苍劲有力的声音呵斥道。
　　玉书问道：“里面什么布置？”
　　“还不明确。”
　　“若我进去，你们可拦住外头这些家伙半个时辰左右？”玉书又敛着眉问道。
　　摇光宫的长辈又打断道：“胡闹，你是七圣之一，断不可如此冒险。”
　　“什么七圣之一，我师父正当壮年还撑不起一个天权宫？”玉书冷静地反驳道，“你们只说能不能拦住。”
　　两位老人对望一眼，一位敛了眸，一位上前来沉重地道：“半个时辰应是没有问题…你……”
　　“好，半个时辰后七圣自然能出来，两位师叔保重。”他语速极快地说完，把宿明放下来，正想把他托付给两位长辈，却听他脆生生地道：“真人，你说过我们同生共死的！”
　　玉书一愣，还想开口劝，却是宿明一下抱住他，道：“真人，宿明知道里外都是死，宿明只想和你一起帮师父打开阵法，宿明绝不会成为拖累。”他虽语气稚嫩，说的话却是极其现实的。把他留在外头两位长辈也无暇顾及，还不如自己带进去。当即二话不说抱起他便往璇光殿内冲。

　　“师兄。”青岚气喘吁吁地跑到青宿身边，浑身湿透却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想是跑得极累。
　　“把青石带入天璇迷局了？”青宿凝重地问道。
　　“是，趁他不备，我先给他施了三个时辰的定身术才带进去的，唯恐出什么差池。”青岚难得认真地道。
　　“做得好。”青宿冷着脸夸赞他，又道：“你看这雷势已去，你帮我通知各宫待命，佯装受伤的样子等待大敌攻入。”
　　青岚警觉地一下拉住他，唯恐他做傻事一般问道：“那你去干嘛？这雷势虽远了些，但一样可以劈到你的。”
　　“我要去外面查看情况，再把璇光殿的传送阵法打开。你记得告诉各宫，等到大队敌人进入七宫之后再开启七星伏魔阵封锁，到时我看到阵法成了便关闭传送阵法，你代替青石师弟驻守天璇宫，咱们来个瓮中捉鳖！”青宿说完便御剑而起，直直往蜀山去了。
　　“青岚必不辱使命！”青岚朝着青宿的背影一喊，又冲回七宫去。

　　正当青宿飞往最高处时，眼看前头一道道雷穿插似网，他还是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但一身是伤的他不敢耽误半分，冲到两阵交锋之处，往领头长老身边一停，喊一声：“七圣穿过雷网时受伤不轻，你们先领着弟子驻守剑台和锁妖塔，其他地方不要顾它！他们调息半刻便能迎敌，我先去璇光殿。”他这话喊得极大声，魔教应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长老看他是天璇宫的大弟子，便一下就信了。
　　七圣离了七宫便像是天时地利人和失了地利，威力也大失。若是青石安排，必定先移出七圣护住蜀山众人，联手打退魔教却不能根除。青宿则认为七宫各宫珍藏不少仙器法器，又是一座灵力极盛的仙山，断不可让魔教得去。要想护住七宫并剿灭魔教众人，必定要先请君入瓮，把敌人引到七宫里去才可行。至于驻守剑台和锁妖塔的那些弟子和长老，必定损失极大。
　　青宿不比青石善良，对于牺牲者，他从不曾怜悯，只是胜利之后还是会感激。他和青石不同，青石总是自己站出来一个人担下所有的牺牲。
　　果然，此话一出，便看那魔教众队中有不少的队伍分了出去往御风台方向去了。青宿站在原地一沉吟，料定法阵一直未开的原因便是魔族人已经攻下璇光殿，控制了传送阵法。这下只能引得他们自己打开阵法，如若不能在七星伏魔阵启动之前抢下璇光殿，那计划一样功败垂成。
　　他正往璇光殿去时，看得众蜀山弟子被魔教弟子打得节节败退，乱中有序地往锁妖塔和剑台退去。想到自己若得以再出璇光殿时，他们都已成为枯骨灰烬，心下不由得惘然。但这份惘然不过一瞬间，他便捏紧了剑，往璇光殿内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