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52、万骨枯（上）

　　蜀山，璇光殿。
　　璇光殿前这一长阶上躺满了魔教弟子的尸身，有些还在做最后惊悚的动弹。
　　他们身上都被极其巧妙的剑法刺中大穴，入肉不深，却足以致命，使剑之人想必用劲极巧。
　　本来未入大殿门时一路都不算困难，玉书警惕心也放下了许些，却没想到一入璇光殿，大门便被死死地锁上。里面一片漆黑，玉书剑锋所指之处点起蜡烛，但几乎是同时，灯台之处也发出了细小的暗器。
　　玉书轻巧地挥剑挡将回去，却累得气喘吁吁。怀中的宿明见了那么多死尸早被恶心得脸色惨白，被他这么一颠簸，终于吐了出来。玉书放下他，只蹙眉看了他一眼，就被身边不经意的暗器刺到手背，顿时长剑脱手。
　　“师叔…师叔…”宿明吐了个昏天黑地，几乎快要站不稳。只扶着玉书的身体虚弱地道：“师叔，宿明还是做了你的累赘…”他的喘息那么稚嫩，语气却是那么沉重。
　　“没有，宿明很勇敢。”玉书一边劝着一边护着他，平日里温润的桃花眼现在却极其谨慎地环顾着四周的暗器。却不防怀中人挥开他的手，正把他受伤处碰得生疼，他一松手便被宿明冲了出去。
　　只见那小小的身子冲入阵法之内，四周的所有机关被同时触发，那小小的身子被大大小小的毒物、暗器包裹满身，连哭号都不曾有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宿明——”玉书惊喝一声，身后却被人出其不意拍上一掌，这一掌极其狠毒，玉书只觉伤口就要被强行撕开。他被身后人顺势一推便摔到宿明的尸身身边，他抬眼一看，竟是个带着半边红面具的男人，遮了红面具那边的眼竟是红色的。
　　见他眉目俊朗，右手却是个巨大的血爪，应是传闻中的净天教护法之一——血手。
　　玉书紧蹙着眉，只觉得身体里内脏似乎是要碎成一片，疼得浑身不敢动弹。但眼神却凌厉地剜在血手，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是谁。”血手冷冷地问道，“竟有如此本事闯入殿来。”他的视线落在宿明刺猬般的尸身上，冷笑道：“竟是害死小孩来保全自己的。”
　　“住口！”玉书喝道：“分明是你们魔教无耻。”
　　血手冷冷哼了一声，以那只血爪将玉书抓起，不耐烦地道：“外头还有一只臭牛鼻子，你且给我进去呆着，一会儿再收拾你。”说罢他手臂一扬，臂上肌肉勃动，竟是单臂把玉书掷到了内室。
　　玉书摔得只差昏厥过去，却听内室的门也紧紧关上。顿时整个屋子只剩他颤抖的呼吸。他想自行治疗，却丝毫使不上气力，想是受伤太重，只得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
　　“呦，故人。”室内一个慵懒的声音，伴随着她出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来到玉书面前。
　　玉书闭着眼调息，索性不理。再一试，居然能凝起一股真气了，心下不禁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玉书真人，呵呵。”来人娇笑着抚弄他的脸，道：“你不是挺厉害的么，你那个相好呢？怎么不顾你了？”她的声音算不得娇媚，却雍容慵懒，一直都是那般不疾不徐。
　　玉书睁眼看见她的头饰，咬牙道：“毒影…你身为人类竟投向魔族，必会不得好死。”
　　毒影掩着唇又是一阵娇笑，笑得身上银器都清脆作响。她轻声道：“无论如何，总是玉书真人比我先死，总是整个蜀山给我陪葬，毒影也死得甘愿呢。”
　　“你——”玉书似乎是无言以对而闭上眼，手心却是渐渐尝试着重新凝聚真气，伺机抢夺机关。
　　“玉书真人拼死进来，定是想要为七宫打开传送阵吧？毒影帮你吧。”毒影笑着推开了机关。
　　玉书知她没有好意，索性不理。
　　“哎呀，玉书真人在我印象里可不似青石上人那般不解风情啊。还是说，是我那次失策了？其实青石上人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淡笑着故作懊恼地问道。
　　玉书心中愤怒腾升，却还是未理她，手指关节却是被他自己捏得泛白。
　　正当这时，大门被人破开，玉书抬眼一看，竟是青宿持剑攻入。
　　毒影拉开玉书，与青宿对峙起来。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玉书支起身子猛然看见青宿身后举着血爪一脸杀气的血手，惊呼着要青宿躲开。自己却急急凝起真气打入毒影背后命门穴。
　　毒影痛呼一声瘫软在地的同时，血手的血爪也刺穿了青宿的身体。只见青宿神色不变，又竭尽最后的气力往毒影额前一击。血手一急，又把血爪从青宿身体里拉扯出来。玉书趁这时晃悠悠站起来，拿过青宿的剑便往血手胸膛一刺。
　　血手拉起毒影往后一退，却终是迟了一步，被玉书的长剑刺入胸口不浅，却不至于致命。
　　只见血手拉起毒影往外逃去，玉书也终是用尽气力瘫软下来。他爬到青宿身边抱起青宿的身子，却见他胸口溃烂一片，口中不停吐出鲜血。
　　“青宿师兄！青宿！你怎么样？我给你治疗。”说罢玉书便伸手到他胸口前，耗着身体里最后一点真气。
　　青宿轻笑一声抬手阻止他，道：“我有遗言…你别图费力气，好好…听着便是。”
　　“不…怎么可以这样…”玉书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青宿脸上。
　　青宿又是一笑，他笑时不同于平常客气的笑容，却是温暖极了的容颜。他有气无力地道：“你和阿石…覆水之盟那天…那些话，是我说的……他、他舍不得跟你覆水之盟…他做梦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他…很想你，也…很喜欢你。你要替我好好地…照顾他。”说罢他是一阵猛咳，胸前空洞之中明显看得到内脏，随着他的一阵巨颤，都可怖地像是要甩出来似的。
　　“怎么会…怎么会……”玉书觉得心中钝痛，两条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成为枯骨，这诚然不是他能所接受的。
　　“咳…呵呵，像你这般孩子气…碰上什么便哭个不停…还怎么…怎么照顾阿石？咳咳…咳咳咳……听我的话，莫要再这么哭了，你…已经长大了。”
　　玉书哽咽着说不出话，只狠狠抱着他，像是能抱着他的灵魂不许走一般。
　　“我好怀念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也好怀念和阿石一起练发棋子绝技的时候…呵……如今，我可以无愧地回去了…”他释怀地一笑，似乎一点也不悲伤。
　　玉书与他相反，哭泣得像个孩子一般。睁开眼来时，却看他脸上带着那个的微笑已经渐渐僵硬，整个人也无力地往地上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