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45、昔日流芳（下）

　　蜀山一如常日的宁静，只是携着重露的风吹得额前凌乱的发有些萧瑟的味道。
　　晨光把玉书的的身影拉成一个长长的影子，他怀中横卧的小人睡得很安静。
　　“玉书…你还好么？”突然一个人拦在他落拓的身影前，用凝重的语气问道。
　　玉书冷笑一声，自嘲道:“怎么不好，受伤的、死的…又不是我。”他死死地抱着怀中的人，脸上的泪痕干涸了，却又被眼泪濡湿。
　　“你别这样…”青岚伸手攀上他的肩，苦笑道:“早知你如此，我就不会再折返把他带回来了。”
　　“你不会？”玉书看他，道:“呵…不过是我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区别罢了。”脸上却是一脸哀伤。
　　“你打算怎么办？”青岚沉声问道。
　　玉书亦是沉声着回答:“我想带着他去找师父，他毕竟是我天权门人。”
　　“不，我不是说暮生。”青岚低头看看玉书怀里已经僵硬的暮生，叹气道:“我说的…是玉漱。”
　　“……我…”玉书依旧很迟疑，只道:“……你得到消息了吧。我们进入锁妖塔救师兄，丹木师伯和师父代替南门和我们那道门。南门因为失守过一回，所以冲击特别厉害，丹木师伯重伤…这次劫难里，丹木师伯重伤、师兄重伤、玉漱重伤、暮生走了…我不想…再有人牺牲了…”他说着顺着声音渐渐梗塞，渐渐露出了痛苦的哭音。
　　“你…你要放过她？”青岚愤愤地咬牙着，手握成拳。
　　玉书一下子抿着唇沉默了，似乎凝固的周遭充斥着青岚因为气愤而颤抖的呼吸。
　　在玉书以为两人就要凝结在这沉默里时，青岚抬手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玉书被他掴得侧了脸，却依旧沉默。
　　“你喜欢她，是不是？”青岚恨恨地道:“你喜欢她，那你将师兄至于何地？师兄现在生死还未可知！”
　　玉书沉着脸一言不发。
　　“呵，还有丹木师伯。她待我们如亲生儿子一般！她也和师兄一样生死未卜，况且她老了，这折腾一下就算平安也不知折她多少日的寿数！你竟要为一个你自称不喜欢的女子让她受这样的苦！”青岚说着说着掉下眼泪来，玉书和他是亲手足般的人物，如今…
　　“如今，我真的觉得我看错你玉小书了！”青岚怒吼着离开，独留玉书一个人在原地怔怔地，僵硬了呼吸。
　　＊
　　蜀山，岳池。
　　“你来，做什么？”如颜头也不抬，悠闲地翻着手上的书简，弄出清脆的声响。
　　“我来…和师父商量一下暮生的事。”玉书沉着声音，面无表情地说着。
　　“这儿没你坐的，”如颜依然低着头翻着书，除了玉书的落脚处，四周都堆满了书卷，“说完了，赶紧走人。”
　　玉书叹了口气，只道:“暮生…可不可以葬到岳池，毕竟他是为了保护师兄…”
　　“没门，”如颜一脸无所谓地道，“你师父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帮不了你。速度走人。”
　　“师父！”玉书面对着面容看起来还不过四十的如颜忽然觉得特别陌生，一直忍着的泪水顿时濡湿了脸庞。
　　“呵，这就哭啦？”如颜悠闲地抬脸看他。
　　“师父…是玉书有错，只是暮生他…是无辜的啊！”玉书双膝跪下哀求道。
　　“哦？你错在何处？”如颜饶有兴趣。
　　玉书沉默了很久，咬牙开口道:“玉漱…玉漱设计害那么多人，实则只是争风吃醋要伤害师兄…她是为了我。”暮生的尸身随着他的颤抖也颤抖得厉害。
　　“哦…你小子艳福不浅，人姑娘家的，为你变身杀人女魔头？”如颜呵呵笑着，似听了笑话一般。
　　“这下可怎么办呢？不如把她直接交给太武师侄？”如颜仍是笑得温润如玉，眼神中却略有试探。
　　玉书抬头立即反驳道:“不可！…她…她也是为情所困，之前她略有暗示我却故作不懂，只怕伤了她的心…我以为她时间长了便会放弃的。总之…都是弟子的错。”
　　如颜依旧一派悠闲样子，啧啧嘴道:“嗯，那你可是错大了。”
　　还不等玉书说话，如颜便笑道:“所以你打算领下一切责罚，替你师妹辩解过去？”
　　被看穿心思的玉书面色有些尴尬。
　　“玉漱和青石，你要哪个？”
　　“我…”
　　如颜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淡笑着咄咄逼问道:“就算他们都安然无事，你打算要谁？玉漱见你这般救她，定是更不会放手了。青石又岂会容得你来选他？之后打算怎么办，你想好了？”
　　“玉漱这般心狠手辣，你岂会要她？你喜欢青石十几年，这就甘愿放手？你不接受玉漱，她再起杀心，青石怎么办？对青石，你不也一生愧疚？”
　　“你自己想好了再来逞英雄，你说说，我怎么教了你这么个蠢徒弟？”如颜一下子仰在躺椅上，表情仍是悠闲，“至于暮生…你把他留下，想清楚你自己的事再来管你徒弟。”如颜一直带着悠闲的笑容，语气从容地训斥道。
　　玉书跪在原地看了暮生很久，轻手轻脚把他放下之后，又向如颜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抹干净眼泪准备要走时，却被如颜叫住:
　　“师父我给你个建议，你不如先找你纠结的源头谈谈。”
　　“……是。”
　　＊
　　蜀山，七宫，天权宫。
　　玉书迈着颓唐的步子好不容易走到门前，却没有推门的勇气。
　　她又错在哪里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爱是人人必有的修罗道，她竟是染上了她自己的鲜血。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又岂会这么极端，这么狠毒？
　　错在情一字，红得太妖艳。
　　“师兄？你回来了。”玉漱费力地为他拉开门，虚弱地道。
　　她重伤未愈，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还是掩人耳目？
　　玉书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屋。
　　“怎么样？师父可同意了？我看到你出门的时候和青岚师兄说话，可是南门失守的原因有进展了？可是那案子能有什么进展，不就是…”玉漱用温柔地嗓音，不急不徐地问道。
　　“玉漱，你当天璇宫是什么？”玉书冷冷地打断道。
　　“天璇宫自然是我蜀山的智囊了。”玉漱淡笑着回应。
　　“……罢了，你好好养伤，我去天璇宫一趟。”他终是不想，或者不敢去证实，不敢去问，不敢去明白。
　　玉书推开门，迟疑了许久，却还是不顾身后那人的目光，径直走了。
　　他甚至心底还依然相信，这个人如十多年前一般纯洁无瑕。
　　或许，他还太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