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棚闲话》鱼儿可可

7、翰玉 4

　　这日，有客户送了北方的羊肉到李府，李彩儿让府里的厨子在晚上做了一桌羊肉全席。
　　夜里，温咏玉屋里的窗户没关，吃了羊肉又觉得浑身燥热，睡到半夜被子也被踢到一旁。
　　隔日早上醒来才觉得浑身酸痛，脑门发胀。
　　李夫人听说他身子不爽赶紧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说只是夜间受了凉，吃几副药好生休息就好，李夫人这才放了一颗心，在温咏玉跟前又嘘寒问暖了半天才罢休。
　　温咏玉本就觉得心烦，如今又添上药，更觉得俞加无趣起来。在花园里坐了半日，心道如若不当面去问个明白只怕自己心中如何也顺畅不起来。索性去将话说开了也好，如真是不值得自己交的，又何苦为了他烦心费神的。
　　心中做好了决定温咏玉便准备门，李夫人虽担心，但想他出去散散心，身子也好得利索些，也任由他去。
　　温咏玉站在私塾门口，这里不似往日般有孩童玩耍的嘻笑声，路过书斋也不见孩子的身影。来到后院却听见一阵优扬的琴音，迈进去一看，原来是墨梓翰在席地抚琴，他身旁放着的香茗还微微冒着热气。
　　温咏玉实在不知道自己见到的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墨梓翰，此时他脸上的清狂潇洒的神情却不再是以前痞痞的摸样。听着他的琴音，温咏玉觉得仿佛一切脱离了天地间的俗，就连自己也跟着清脱起来。
　　一曲终了，温咏玉一时还没有回过神，倒是墨梓翰来到他身前唤了声温公子。
　　“这是什么曲？我从未听过。”
　　“闲来无事随便谱来的，今日私塾放假，温公子是没法上课了。”，
　　温咏玉听他这样说也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走到墨梓翰刚刚弹的那架琴前，蹲下身子拨了几个音，心中叹道，果真是把好琴。再将目光移到墨梓翰身上，他脸上又挂上以往玩世不恭的笑容。
　　“今日我来就想问问你，究竟什么地方让你不当我是朋友。”温咏玉站直了身子，心中虽觉得尴尬倒也问得理直气壮。
　　墨梓翰惊讶得挑了挑眉道：“温公子何出此言？我哪里不当你是朋友了？”
　　“真把我当朋友，便不会开口闭口都公子、公子的叫。如真当我是朋友，就不会在那日说那样的话。”
　　墨梓翰见温咏玉说得认真，不由低头思索那日他究竟说了什么话。
　　温咏玉见他一副早就忘记的模样，本消退的火气又窜上心头，冷哼一声心道:自己真是可笑，为了别人早已忘记的事而生了那么久的闷气，真是作孽。
　　墨梓翰见他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立刻陪笑道:“是我嘴贱冲撞了你，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再弹一曲给你听，就当做赔罪。”说完他重新坐下开始弹奏起来。
　　这次是《高山流水》，温咏玉不知墨梓翰此时弹这曲有什么用心，但却是他听过的弹的最好的一次。琴音他久久处在惆怅中，也来不及感叹墨梓翰的琴艺出众。
　　“起风了，屋里说话。”墨梓翰一手抱琴一手拎着茶壶朝里屋走去，走了几步，见温咏玉还愣在院子里，笑了笑，提高音量又唤了声温公子，温咏玉这才回过神来。
　　墨梓翰倒了杯热茶递到温咏玉手中:“你的气色不好。”
　　“夜里受了凉，吃了药好得差不多了。”
　　温咏玉喝了一口茶，见墨梓翰盯着自己瞧，顿时不自在起来。
　　“好在脸上没有留疤。”
　　“本就是小伤，留了疤才叫奇怪。”
　　“也许留个疤在脸上会更有魅力，以后别人便可呼你刀疤公子。”
　　温咏玉知道他在开玩笑，也不回答，只一笑置之。
　　“菜市上卖猪肉的老板脸上便有一道疤，人家都叫他刀疤张，不如，什么时候带你去瞧瞧？”
　　温咏玉道:“人家脸上有刀疤已是不幸之事，我作甚还要与你一起去胡闹。”
　　墨梓翰眯着一双丹凤眼道:“亏你还知道那是不幸的事，屠夫脸上有几道疤都不碍事，你可是身娇肉贵的少爷，自然又和他较不得。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你可明白？”
　　虽墨梓翰说话语气严肃，但在温咏玉听来却悦耳之极，想来那日对自己那样也是因为关心的缘故，想到这他脸上带笑道：“李梦是我亲人，你是我友人，见你们有危险我又怎能弃之不顾！”
　　“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你便快快的去府上搬些救兵来才是上策。”
　　“日后和你们一起我定带够小厮。”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墨梓翰便搬出棋盘邀温咏玉下几盘，温咏玉心知自己棋艺不精，却也不看好墨梓翰，最多让他下个平手，于是便一口应了下来。
　　几盘下来墨梓翰笑出了声，温咏玉脸微红。
　　“如今我才深深体会到杀屎棋以作乐的意境了。原本还是全部心思的迎战，想不到无需用心也可取胜。你倒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我不信李梦的棋艺在我之上。”
　　“到是从未和他下过整盘，每每还不到一半便认输，你比他又顽强了许多。”
　　温咏玉虽败了心情却是畅快的，今日墨梓翰倒是让他打开了眼界，他的琴技，他的棋艺并不是谁可以随便超越的，至少自就不能和他抗衡。他心中开心能交上这般出众的朋友。他将棋子一颗颗收进棋钵，见天色已近黄昏便邀了墨梓翰一道去酒楼吃饭。
　　“喝了这杯酒，你我便是朋友。”温咏玉举起酒杯道。
　　墨梓翰举杯碰了下轻笑道:“我还以为我们早已是朋友了。”
　　“你既然能和李梦交心，自然也能和我做好朋友，我和他是一般的，以后也不要再对我另眼相看。”
　　“你和他不同，琴棋书画他是狗屁不通，歪门邪道门门精通。”
　　“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
　　“那我倆是什么？狼狈为奸！”墨梓翰挑眉道。
　　这晚，温咏玉觉得心情大好，那么些日子的郁闷全都烟消云散，他端起酒杯正要喝，却被墨梓翰拦了下来。
　　“你身子还不见大好，今日少喝点，等好了我们叫上李梦再饮个痛快。”
　　“那也陪我干了这杯再说。”
　　吃完了饭，墨梓翰一直将温咏玉送到李府门口，温咏玉开始还推迟，墨梓翰却说今晚吃的多，不消消饱胀夜里定睡不好，温咏玉便不再说什么。
　　送了温咏玉回家后，墨梓翰抱出琴在院子里弹了起来，夜色朦胧，繁星点点，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温咏玉回府见他姑姑已经睡下便只给她房里的丫鬟交代了声便回房，经过李梦房时见他屋内还点着灯，便敲开了门。
　　“表兄？”李梦将门打开，见到是温咏玉不由觉得惊讶，又闻到他身上带着酒气心中更是疑惑。
　　“睡不着，和你聊聊。”
　　李梦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兄来府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深夜造访，虽不知他为了何事但想到他这些日子心情不畅快，等下得好生应对才是。
　　“你和墨梓翰认识多久了？”
　　“啊？嗯……已经十三年了。”李梦回答。
　　“十三年了，很长的日子啊！”
　　“那是！我和他是真正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李梦瞬间骄傲起来，声音也不由抬高了许多。
　　“深更半夜的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温咏玉皱着眉头道。
　　李梦被他训斥立刻又焉了下来，看来表兄终于要找人撒气了。
　　“那都是说男女之间的情谊，你又怎好用在墨梓翰身上。”
　　“我和梓涵的情谊怕是比那男女之间的情谊更加深厚，何况，史上又不是没有男人和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先例。”李梦却是个不怕死的，到了兴头上也不怕说得过火。
　　温咏玉听了瞪了他一眼，道：“你最好别有这个心思，否则明日我便告诉姑父，他定将你好生收拾一番。”
　　李梦听了这话被吓得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急道：“好哥哥，我都是说着玩儿的，你真当真了我的小命也就没了。我和梓涵是再清白不过的，我……我……他再重要也只能是我好兄弟，我怎么能想那些……都是我嘴贱，在胡说，你别当真！”
　　温咏玉也不理他，起身就走，到门口时小声道：“如让我发现你两有那种心思，我绝不隐瞒。”
　　温咏玉走后李梦连拍嘴巴，真是祸从口出，如果他表兄真的相信了又告诉他爹娘，他的日子恐怕真的玩完了。
　　温咏玉也是极后悔去找李梦，本来一直有的好心情也被破坏。突然，他的脑子闪过一道微弱的光，将他怔住。
　　为什么听了李梦的那些话心情会如此糟糕？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男人和男人……
　　他是在嫉妒、是在担心、是在害怕！
　　他嫉妒李梦和墨梓翰认识的时间那么长，他在担心和害怕李梦和墨梓翰真的是那种关系。
　　突然之间，所有的问题都解开了。
　　为什么他会那么在乎墨梓翰的一言一行，为什么李梦开墨梓翰和喜儿玩笑的时候他的心中觉得难受，为什么要嫉妒李梦，为什么要担心和害怕，为什么和墨梓翰在一起就觉得开心，为什么自己变得贪心起来……
　　原来，自己已经……
　　温咏玉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凉茶，这样的天气他却开始冒汗，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不安，但不安之后他又为确定而感到喜悦。
　　想不到自己的人生，在巴陵，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温咏玉并没有被自己对墨梓翰有异样的感情吓到，也不过一夜的辗转，他内心所有的担忧全都变得微不足道。退了沈家小姐的婚已经让爹失望，他如今喜欢上一个男人也不过如此，好在家中有长兄，嫂子也生了两个儿子，家中的血脉也得已延续。前些时日姑姑还说家里来信，嫂子又有了身孕，不管是男是女，她也将温氏一脉的枝叶开得极茂。
　　想到哥哥一家，温咏玉心中更加没有丝毫顾虑，人生何其苦短，既然上天叫他遇上这样一个人，他哪里有退缩的理。
　　等到第二日清晨醒来，他才想起自己疏忽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点，墨梓翰对他可有情谊？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甚，索性能和他在一起便是天大的美事，等爹的气消了便让娘和姑姑去劝劝，让他就留在巴陵城，这样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到墨梓翰私塾帮忙。
　　“表少爷可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很久没见你笑得这样开心。”丫鬟将洗脸水兑好问。
　　“昨夜做了个好梦。”温咏玉笑道。
　　丫鬟听了咯咯笑着伺候他洗脸，表少爷心情好了等下得去告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