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棚闲话》鱼儿可可

5、翰玉 2

　　这日，墨梓翰再见李梦不由取笑道:“也不过几日不见，你就怎的憔悴成这副模样？”
　　李梦将手中的石子用力扔出去道:“还不是我那表兄，前日到了，我爹娘见了他喜得连自家大门在哪儿都快找不到了。平日我是一日挨三次骂，如今他来了，我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总想寻个机会把我好好捶一顿才解气。”
　　“你表兄真有那么讨人喜？”墨梓翰挑眉道。
　　“我娘怎么说来着？玉儿可是落了我哥哥嫂子的所有优点。”
　　墨梓翰见李梦挤眉弄眼捏着嗓子学他娘说话，不由捧腹大笑。
　　“不过我娘说的也是事实，我舅舅年轻就是南边远近驰名的美男加才子，舅母也是闭月羞花的美人。”
　　“那你表兄莫不是长得如妖精般？”
　　“到确是一个见一个销魂，两个见两个掉魄。”李梦眨眼道。
　　“什么时候把他邀出来一起玩玩，听你这样说我到真想见识见识。”
　　“有什么好见的，我们和他站在一起只会更像淤泥，没见我都躲出来了！”
　　“前些日子遇见一富家子顺手取了他的钱袋，如今还剩了些，我做东，咱两上酒楼喝一锺。”
　　于是两人勾肩搭背的进了酒楼，酒饱饭足后见外面春光明媚，正是那春游的好时光，又约上一起出城上郊外游玩去了。
　　路上三三两两的游人，墨梓翰和李梦一路说说笑笑，玩得甚是开心。突然，李梦顿住脚步用胳膊肘撞了墨梓翰一下道:“到是你运气好，刚刚才说想见今就让你遇见了。”
　　他见墨梓翰一副不了的神情，于是用手朝前面一指，噜嘴道:“那里，看见没有？”
　　墨梓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树下站着的少年郎头戴水绿雕花镂空玉冠，齐眉勒着淡兰珍珠抹额。身穿碧色海棠水纹衫，腰系粉紫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脸着金丝腾云靴，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他将那少年仔细看了遍又低头想了会儿道:“那人我瞧着眼熟。”
　　“我可不止眼熟，他就是我给你提过的我亲亲表兄，温咏玉。”
　　墨梓翰听后才恍然大悟，他笑道:“我就说应该认识，今日的酒钱可是他出的。”
　　李梦听了哼笑一声:“对他来说也就芝麻大点的事。”说完转身就想往回走，却被墨梓翰一把拽住。
　　“既然遇上了我们上去和他打个招呼。”
　　李梦心中虽极不情愿但还是跟了上去，嘴里不住嘀咕:“何苦又要去做那泥猪癞狗！”待走近又见温咏玉身后的几个童儿都是他爹屋里的，担心他们回府翻嘴于是连哄带骗的将他们打发走才并墨梓翰，温咏玉继续游玩去了。
　　李梦和温咏玉从小就玩不拢，一路上就跟个被锯了嘴的葫芦般闷声不吭。墨梓翰和温咏玉原本就见过面，两人一路上左聊聊西摆摆到也慢慢熟络起来。
　　温咏玉一面和墨梓翰交谈一面暗自思度，那夜两人虽同路一段却没有说上几句话，如今和他交谈上了，言谈又多是那市井碎语，和他平日结交的朋友绝不一样。可人虽耳目一样，但性情终究有异。他心中虽觉得墨梓翰长得妩媚风流，但却不惹人生厌，和他相处起来到是愉悦。
　　一阵微风吹来，树上杏花悠悠飘下，墨梓翰伸手将温咏玉肩上的落花弹去，长吁一口气道:“就连花，都要寻那美的地方落。”说完望望温咏玉，又看看空中飞舞的杏花，咧嘴笑道:“真是人比花娇。”
　　李梦在旁听了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虽从小就觉得表兄男儿女相，无赖自己的地位和他没法比所有从来不敢在这一点上对他攻击。今日到好，墨梓翰却是替他出来了口气。
　　温咏玉被他们这一笑倒笑得不好意思起来，脸已微红说道:“你们休要取笑。”
　　墨梓翰想不到他这样清冷绝尘之人还有女儿家的羞怯，见了他那副表情不由觉得动心荡魄，心中暗自想到:这可不是一个勾人魂魄的主么。他收敛好情绪又痞着脸笑道:“你的脸皮比李梦薄了不知多少。”
　　李梦在旁边接过话头:“脸皮厚自然有厚的好处。”说完又专挑那落花多的地方走。
　　墨梓翰见被他践踏在脚下的花瓣摇头叹息:“不仅皮厚，还摧花。”望了眼温咏玉，此时他早已正了神色，又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温咏玉听了将视线落到墨梓翰脸上，他鼻尖已沁出薄薄的细汗。他虽一副放荡不羁的神情，双眼却分外的清澈。有那么一刻温咏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看见的那样。
　　“不是爱花即欲死，只恐花尽老相催。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墨梓翰听了抚掌笑对李梦笑道：“你可有听仔细？你表兄都见不惯你摧花了。”
　　李梦向来对诗词歌赋不喜欢，也不做声，依然自顾自的踩着地上的花。
　　又逛了些时辰，墨梓翰看看日头，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对温咏玉道:“上次分别时我就说要做东请你喝一杯，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们就去。”
　　温咏也不拒绝，随着他们一起上了酒楼。
　　三人刚吃完正准备下楼结账时，李梦突然附在墨梓翰耳边低声道:“看见没有，王四那个王八羔子来了。”
　　墨梓翰嘴里咬着牙签，朝楼梯口望去，果然是他不是:“今日你表哥在这，咱们放他一放。”
　　李梦听了点头同意。
　　温咏玉虽听不真切他们耳语些什么，见他们眼神顽劣，也料到定不是什么好事。顺着他们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留着小胡须的公子哥，身后跟着两个腰圆背厚，面阔口方的壮奴。
　　王四趾高气昂的落坐，对来服侍的小二一通咋咋呼呼，温咏玉不知世上居然还有这样聒噪的人。
　　那王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瘪着嘴朝墨梓翰他们喊到:“呵，你们两自己玩腻了，现今又从何处拐了个这么标志的相好来？”他也是早就注意到墨梓翰他们了。
　　墨梓翰和李梦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唤上温咏玉一起下楼。
　　王四见他们要走，连忙起身追了上来，伸手就把温咏玉的手拖住。温咏玉何曾遇见过这种无赖，对上他猥琐的目光心中一阵厌恶，沉着脸用力将他手甩开。
　　“呦呵，还是个烈性子的人。”王四涎着一张脸阴阳怪气的笑道。
　　墨梓翰直觉一阵火大，他将温咏玉一把拉到自己跟前道:“你先回去，改日我们再约。”
　　李梦也连拖带拽的将温咏玉朝楼梯口推:“表哥，我办完事就回府，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墨梓翰忍耐到温咏玉下了楼才朝王四骂道:“你这王八羔子是不是又皮痒了，要小爷给你挠？”
　　李梦见王四对自己表兄无礼心里早就恨不得把他痛揍一顿再塞进狗洞:“这王八羔子牵了两条狗出来胆子就壮了，就算把你家的狗全溜出来，你终究也是被爷们骑着玩的货色。”
　　王四听了气的脖子上青筋直跳，拿起旁边桌上的茶壶就朝他们扔了过来，不想。却被墨梓翰和李梦闪了开。
　　“小娘养的杂碎，居然先动起手来了。”墨梓翰说着也拿起桌上的菜碟子对准王四就扔过去，王四虽躲得及时但菜汤难免泼了些到他衣衫上，他气得他直跳脚，连连对身后的两个下人喝道:“你们还不去把那两个混蛋朝死的打！”
　　李梦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大声骂道:“等爷爷们把这两个丢翻再来教训你这个小杂碎。”
　　四个人，四双拳，八条腿，就这样打了起来。其他客人见这两桌的打了起来都纷纷跑下楼。
　　温咏玉跨出酒店没几步越想越觉得不妥，等他折身返回楼上时，那里已经一片狼藉。碰巧被他看见王四高高举着条櫈子站在墨梓翰身后准备偷袭他。温咏玉也来不及多想，顺手拿起一根圆櫈对准王四就扔过去。王四不防温咏玉会出现，扎扎实实被挨了一下，痛得他捂着脸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温咏玉见王四痛成那样心中也有所不忍，自己还从未和人打过架，但想到王四自己对自己的无礼，那份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李梦看见重新回来的温咏玉又怕又急，嚷道:“我的祖宗爷，不是让你回去吗？伤到了你我还不被他们剥一层皮！”
　　这时掌柜听了风声也带着小二急急忙忙上来劝架，墨梓翰把温咏玉往安全的地方推，一边朝来劝架的人骂道:“都瞎了狗眼，王四这样的畜生都放进来，如伤了爷们几个看，看小爷不一张状纸把你们酒楼告到衙门。”
　　王四这时也微微缓过气来，被挨了这一下他杀人的心都有了。见温咏玉身旁有空挡，捡起地上的碎磁片就朝他脸上划去，嘴里还骂道:“老子今天就毁了你的脸，看你还敢不敢偷袭老子。”
　　墨梓翰看见奔过来的王四，连忙将身旁的人挥开，一脚将王四踹倒在地。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虽算不得深，但温咏玉脸上已见了一条半寸来长的血口子。
　　掌柜和小二连拖带劝的把几人分开，墨梓翰见温咏玉挂了彩已不宜久战，掏出手巾给他捂住伤口，又朝李梦使了个眼色就拽着温咏玉奔了出去。
　　王四的眉骨处早就高高的肿了起来，见他们跑了气得一双小眼通红，坐在地上大叫:“还不快去追。”
　　三人跑到门口，墨梓翰匆匆交代了句:“老地方碰面。”就牵着温咏玉朝左边跑，李梦见表兄受了伤嘴里一边骂着一边转身朝右跑去。
　　墨梓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松开温咏玉的手，冷着一张脸责备道:“你可是把李梦连累惨了。”
　　温咏玉本想说什么但见墨梓翰一脸不悦，只得将话咽下去，心中却极不是滋味。
　　墨梓翰让他将脸上的手巾取下，看了看道：“好在没有再流血。”
　　这时李梦也气喘吁吁的赶来，见到温咏玉脸上的疤，哭丧着脸道:“我的亲哥哥，你的脸真这样留下什么疤，我也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温咏玉整了一下袍子淡淡道:“只是小伤，哪儿那么严重。”说完就要离开。
　　李梦见表哥脸色难看，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只得和墨梓翰打了招呼硬着头皮跟上去。
　　这事自然瞒不过，李夫人见温咏玉脸上的伤心痛不已，急忙请了大夫来，见李梦那副模样就知道定是和别人打架连累了表兄，少不得劈头盖脸对他又是一通臭骂。李梦知道这次是自己拖累了表哥，只闷着头也不敢吭声，他娘见他这样越发训斥得厉害起来。
　　温咏玉见李梦那样心中也同情，和着李彩儿好说歹劝，李夫人才放了他一回。
　　第二日一早，李府的管家就上了王四家的粮杂铺，王四爹送走管家后揪着他耳朵骂道:“你疯了是不是？告诉过你多少次李家的少爷不要惹，不要惹，你偏生不听。如今人家找上了门，你再这样胡闹以后咱们家别想在这立足。”
　　王四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刚狡辩了几句就被他老子一个大耳巴扇得头晕眼花，再也不敢吭气。他和李梦还有墨梓翰的矛盾也不是这一两日才有，他们打架七七八八不下十场，比这还厉害的时候都有也不见李府有人上门讨说法。昨日倒是自己亏吃得大。他见他爹还在怒中，只得灰溜溜的躲在一边。
　　这天吃过午饭，温咏玉来到李梦房中，他正捧着本书看得起劲，见到温咏玉急忙将书塞到枕头下面，温咏玉心知那必是见不得人的，也懒得去追问。
　　李梦满脸堆笑的凑到温咏玉跟前唤了声表哥。
　　“近日可有见过墨公子？”
　　李梦绝想不到他会打听墨梓翰，心里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也老实答道:“昨日见过。”
　　“那日他可有受伤？”
　　李梦见他关心墨梓翰心中感动，脸上的笑容不由更灿烂:“那小子揍人到是把自己手指崴了。”
　　“我看你也闲得很，不如现在带我去府上拜访他。”
　　李梦心中喜悦但脸上却犯着难：“我心里到是愿意带你去找他，只是让我娘知道……。”
　　“不让她知道便是！你先出门在外等我，我和姑姑说声就出来。”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