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郭二

5、来自Cappuccino的回忆

　　送走卢苇以后，我手里拿着外带的另一杯Cappuccino，回了工作室准备继续工作。我手上并不止卢苇一个客户，为了应酬她耗费了我几小时的时间，我还有很多图要画，不得不回来继续赶工。
　　天已经快黑了，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小院迎来了它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间。
　　我把Cappuccino放在一边，打开图纸开始工作。静室之中咖啡的香气氤氲，渐渐弥漫开来，和傍晚的微凉空气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暧昧气氛。
　　我忽然停住了手中的工作，只觉心力交瘁独力难支。
　　一个人所有的生活习惯，总和他过去经历过的事不无关系，甚至已经有如老树缠藤一样，和或痛苦或快乐的回忆互相纽结，再也分不开来。
　　我爱好杯中物，我独爱Cappuccino，我对喝长岛冰茶的女子有近乎执着的敏感，我不想再开始一段认真的感情关系，全都跟我的留学经历密不可分——或者可以说，只是跟我留学时遇到的女子密不可分。
　　而这一切，我回国以后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即使是姐姐和徐涛我也只字未提。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狼狈地逃离那个国度，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不愿意回想往事，往事却已深入骨髓再也无法驱逐，于是我只能将之填埋于心中的黑洞，被动地接受它时不时地刺痛我的神经——每个人心里总有些不欲言宣的秘密，而情愿在静夜之中独自舔舐伤口。
　　我叹了一口气，颓然以手支额，回忆……总在我最不经意的时候，一举将我击得溃不成军。
　　不我并没有资格去伤春悲秋，我对自己说。现在我要做的事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不努力怎么能对得起姐姐多年的苦心？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摸放在桌边的咖啡杯，打算振奋精神继续把图纸画完，没想到眼睛只顾盯着图纸，手一打滑，咖啡杯没拿住，杯里的咖啡汩汩地流得一桌都是。
　　我呆呆地看着满桌的咖啡看了很久，然后才想起来要去找块布来擦一下，身子刚一动，一个娇小的人影已经闪进来，麻利地把桌上湿了的文件纸张都拿起来，先擦干净桌子，然后再用干抹布一张一张地把纸上的咖啡渍给印干，忙活完了她才抬起头来朝我一笑，是小艾。
　　“小艾，这么晚了你回来干嘛？”
　　“我跟朋友吃完饭，忘了东西，回来拿。”
　　我“哦”了一声，也没在意，就继续眼望电脑干我的活去。小艾如小猫一样轻轻地退开了，没有惊动到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觉得活干得差不多了，我伸了个懒腰，往前一看，这才发现小艾竟然还在，一个人闷闷地坐在位子上戳着鼠标。我走过去：“小艾，你还在干什么呢？”
　　大概是办公室里太久没有声音，小艾被我吓得打了个冷颤，抬头看是我，手忙脚乱地把电脑上的画面最小化了，说：“啊……没……没什么，我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所以……”
　　我笑了一笑。刚才我分明看见小艾最小化下去的，不过是一个单机小游戏。很显然她是故意呆在这儿的。
　　小艾看着我，问：“万先生，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眼神里充满期盼。
　　我想我懂她的意思了。
　　不。
　　虽然我独身已久，虽然我游戏人间习惯逢场作戏，但我还没到连窝边草也不加选择一古脑儿吞下去的地步。
　　“不”，我微笑着对小艾说：“我不饿。你呢？”
　　小艾圆圆的眼中那朵期盼的小小火焰熄灭了：“吃夜宵会胖的。”
　　我忍俊不禁。真是个机灵的女孩子，找了个下台阶的好理由。
　　“我送你去车站吧。”
　　小艾“嗯”了一声，我和她默默并肩而行，直到看她上了车，我才转过身往酒吧走。
　　我觉得我今天太需要一杯Guinness黑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