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郭二

6、 Guinness与长岛冰茶

　　我坐在吧台边上，看着玻璃杯里Guinness的奶油色泡沫渐渐自沉于黑色酒浆之下，忽然听到一把清亮的女声对Jacky说：“长岛冰茶。”
　　似曾相识的声音，似曾相识的木质香调，我出于本能地转头去看，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脸，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倒是那女子似乎认出了我，对我嫣然一笑。
　　我忽然记得了，她就是上次那个穿宝蓝色裙子的冰茶女郎。
　　女郎接过Jacky递过来的长岛冰茶，望向我，微微地呶了呶嘴。
　　我会意，把酒杯端起来，跟着她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女郎垂肩的黑发已经剪短，配合精致的妆容，整个人显得相当干练。
　　她喝了一口冰茶，微微笑着，态度看上去相当友善，显然并无责怪我的意思，反倒是我有点歉然：“上次的事，对不起。”
　　“上次的事？什么事？”
　　呵。反倒是我宥于形迹了，好一个洒脱可爱的女郎。
　　“还未请教。”
　　“柳眉。柳树的柳，眉毛的眉。”
　　我脱口而出：“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柳眉摒住了笑意，像研究什么外星生物似的仔细打量着我，直到看得我也纳闷起来，她才说：“你有心事。”
　　我的身子微微一震，赶紧调整了一下坐姿，以掩饰心里的惊疑不止。
　　柳眉看着我，淡淡地说：“对不起，我的职业病又犯了。”
　　“嗯？你是算命的？风水师？”
　　柳眉敏捷地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在昏暗的灯光下飞快地看了一眼，大吃一惊：“什么？你是心理医生？”
　　柳眉抿嘴一笑：“心理医生也是人，一份职业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把玩着我回赠的名片：“嗯，原来你是室内设计师啊。”
　　“不也跟你一样，只是挣口饭吃而已。”
　　“对，其实就真的只是混口饭吃而已，但很多人不是这么想，一听我是心理医生，马上就会脑补啊她一定整天跟神经病打交道，啊我想什么她不是全都能看穿了么好可怕之类的。”
　　我莞尔：“听起来你像被不少男人嫌弃过。”
　　柳眉耸耸肩：“是啊，随他们去吧，谁在乎呢。”
　　“那你怎么一来就告诉我你是心理医生呢？你不怕我也嫌弃你么？”
　　柳眉看着我：“因为我觉得你跟别的男人都不一样。”
　　我揶揄自己：“对哦，上床上一半然后中途退缩的男人，还真的跟别的男人都不一样。”
　　柳眉也笑了，毫无芥蒂。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柳眉这个人。且不说有没有发展可能，和她相处相当轻松愉快，那些嫌弃她的职业而掉头走开的男人全都有眼无珠，就因为本来可以被纠正的偏见，而白白错过了这种好女人。
　　我和柳眉一直聊天聊到酒吧差不多要打烊，Jacky朝我眉目传情到我已经无法忽视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酒吧。站在酒吧门口，我惯性地问柳眉：“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从来不用男人送我回家。我自己有车，而且技术不错。”
　　我忽然明白柳眉为什么诉苦说没有男人敢接近她了，不光是因为她的职业，更多的是因为她这种坚强独立的性格吧，一点都不懂或者是不屑于装傻扮娇弱让男人来百般呵护的女汉子，相信很多男人都会敬而远之，简直是注定要在两性关系上吃些亏的。
　　但我反倒越发欣赏她了。在大家都说女人必须会装傻装娇弱的大环境下，柳眉仍然能坚持做回自己实属不易。我想柳眉说的是对的，我的确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或者，建立这样一段保持各自独立空间的关系也不错？我在回家的路上这样想。

　　无论前一晚灌下去多少酒精，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我的灵魂还是能马上回归肉身，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营营役役的新一天。
　　今天也跟那些已经成为昨天的日子没有分别。
　　不过，好像还是有点分别的。在走进院门前，我忽然犹豫了，有点想掉头回家装病不上班，因为我不知道小艾会怎样处理我们的关系？会锲而不舍还是知难而退？
　　终于我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院子。人家女孩子都不怕碰壁，我为什么要害怕面对她呢？何况我还是她的老板之一，总不能为了避开她连事务所都不开了吧，徐涛还不砍死我？
　　小艾见了我，倒是一切如常，甜甜地笑着给我端茶送水，对昨天的小插曲只字不提，态度也丝毫不见刻意疏离，仿佛昨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好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我心想。
　　这就对了，没有人会因为被拒绝而性情大变，地球不会因为缺了谁就停止自转，那些因为失恋而觉得失去的是整个世界简直活不下去了的人，其实大可不必。要是多几个小艾这样的女孩子多好，烦心事也会少很多的，我呷了一口小艾端过来的茶，开始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