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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老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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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苇的秘书打电话来问我研究平面图的进度如何,要跟我约时间去给老房子做实地测量。在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之前,我想了一想,还是把徐涛给叫上了。
一路上徐涛都显得很兴奋,一直呱啦呱啦说个不停问个不停,那激动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即将见到心仪的偶像明星的小女生,而我却在努力扮演忧郁小生的角色,偶然从喉咙里挤出个“嗯”字当作回答。好在徐涛深知我一向不是个话口袋子,所以并不觉得诧异,最多也就只是在心里纳闷这小子今天是不是大姨妈来了,不然怎么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那几乎是本市最高档最有名的一个小区了,因为门禁森严,所以卢苇在小区门口等我们。因为是私人时间,卢苇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下摆松松的扎在蓝色直脚牛仔裤里,脖子上随意地搭了一条橙色的丝巾,没有化妆的一张素脸,但看上去仍然觉得明艳不可方物。我把徐涛介绍给她,特地观察了徐涛的表情,简直就是把“妈呀我见到天仙了”这种话写在脸上了,我在肚子里偷偷暗笑。
是的每一个见到卢苇的人,脸上大概都会出现类似的表情。我相信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也一样。而她,已经司空见惯。
卢苇一再跟我们强调,房子被破坏得很严重,让我们有心理准备,光是清理那些破坏造成的垃圾可能都够忙上好一阵子,我们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你一小女子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然而卢苇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们还是惊呆了。这能是房子嘛?这简直是爆炸现场——墙壁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砸得坑坑洼洼,稍为响动大些都会震落粉尘,墙上地上到处泼着各色油漆,窗玻璃和灯泡全部砸碎了,客厅中间那盏硕大的水晶吊灯也被砸得只剩一半,满地的玻璃渣子,连家具也不能幸免,沙发、床垫等等可以用刀割的全被割得七零八落,割不破的也或砸或泼了油漆,反正偌大一所房子,竟然几乎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到底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才让她拥有这样恐怖的破坏力?
徐涛一边小心地迈着步,一边用鞋尖踢开地上的玻璃碎,好不容易在客厅里清理出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出来,站定,回头用求救的表情看着我,我肚子暗笑,回他一个“我叫你不要来你偏要跟来”的表情,然后把图纸扔给他:“喂!不要傻站着,你来负责记录!”徐涛小心翼翼地用脚开路,苦着脸摊开图纸,我无暇顾及他内心的叫苦连天,自顾自掏出拉尺等等工具去测量各种尺寸,然后把数据报给徐涛让他记录下来。卢苇随便地靠在一堵墙边,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看着我们忙活,我偶然回头看她一下,她那种事不关己神游物外的表情却未变过,仿佛我们在为之忙碌的并不是她的房子。
终于把所有该测量的数据都记录好了,该检查的地方也检查好了,卢苇掐灭了烟头,说:“我们去喝一杯什么吧。”
她的话仿佛是种命令,我们都喏喏连声地说好好好。
天色还早,我没有白天就喝酒的习惯,于是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卢苇也不看餐牌,就低声吩咐女服务生说:“Espresso。”女服务生一边下单一边问我们要什么,我和徐涛很快地扫了一眼餐牌,随便点了一杯Cappuccino和一杯香草拿铁了事,三个人找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
卢苇的Espresso最先送上来。她给咖啡加了糖,拿起调羹慢慢搅拌了一会,端起杯抿了一口,脸上又出现那种我有千言万语但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神情。我镇静地等着她先开口,徐涛却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终于在他点的Cappuccino送上来以后,随便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卢苇向他逃离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没开口,我已经抢着说:“卢小姐,你别理他,他就这样神神叨叨的。”
卢苇轻轻一笑,伸手捋了捋鬓边飘垂的头发,手指纤美如葱管:“不要紧。”
我呆看着她的手,浑然忘记我本来是想开口说什么。
“万天。”卢苇柔声唤道。
“哎?”我忽然猛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道歉:“对不起。”
卢苇又微笑,然后说:“那房子……除了不能动的部分,你帮我全拆了,然后重新设计。”
“全、全拆了?”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没错。除了承重墙之类不能拆的部分,其他全拆了,一点原来的东西也别保留……至于风格……我无所谓,你看着觉得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没想到她的要求竟然如此儿戏,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鹂姐说你不喜欢说话,现在看来,真的是这样。平时谈生意,都是你的合伙人去的是吧?”卢苇呷了一口咖啡,问。
“嗯。”我没说出口的是,我本来不善言辞是真,但在卢苇面前,我更加经常有张口结舌的感觉,即使满腹想对她说的尖刻话,只觉喉头发干发苦,话在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
“万天。”
“嗯?”
“你不要叫我卢小姐了,直接叫我卢苇吧。”
我抬头看着卢苇。
卢苇笑一笑:“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和你们家也算有点渊源,你老叫我卢小姐卢小姐的,不嫌见外么?”
我也跟着笑了一下——“有点渊源”这话可说得真妙。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笑容里的恶意,卢苇皱眉问我:“笑什么呢?”
我楞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其实,你和我姐夫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卢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神色,随即隐去:“什么?你不知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老老实实的说:“只知道个大概,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姐姐从来什么都不跟我说。”
卢苇一双妙目凝视我半天,看到我几乎想低下头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许久,卢苇说:“好吧,反正接下来见面的机会不少,我慢慢说给你听吧。你是应该有权利知道的。”
我忽然又振奋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卢苇说“接下来见面的机会不少”,还是因为终于可以窥见当年事件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