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各自的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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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莫心头一震，回首看向一脸戏谑的古越凡，眼底里闪过一丝亮光：「博士，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帮忙？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这家伙的事呢？毕竟你为了他可是连我也隐瞒了…啊，你的眼晴好了？」留意到顾莫明亮有神的双眼，古越凡略带惊奇的挑眉，但很快又了然的扬起了嘴角，也不恼怒顾莫把他实验用的活体毁掉：「怪不得我刚收到LG01房间的火灾警报，把自己的身体烧掉么…可真有你的风格。」
这房间的上方一个天窗，刚才古越凡出现时把天窗的遮光屏撒掉了，柔和的光的光芒像是讽刺似的落在中央血迹斑斑的笼子里，维瓦尔毫无反应的低垂着头；微弱的光映在古越凡的身上，顾莫认真打量起他的外表来。
这时的古越凡并不是做实验时的邋遢模样，他穿着一件熨得平直的墨绿色衬衫，黑色的领带和西裤，披着纯白的实验袍，戴着无框眼镜，一头偏棕色的短发干脆利落，颇有几分专业人士的味道。但就算是这副样子，与吉恩那亮眼的外表相比仍还是差上很多。
「古博士，谢景岚被狙击中枪，但能治他的戚盼医生手受伤了，现在必须找到一个叫作吉恩麦迪的人给他动手术才有机会活下来……」顾莫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准备单刀直入提出请求。
他并不在乎古越凡的评价，现阶段他最在意的是谢景岚能不能救回。谢景岚只余下一天多的时间，古越凡这阵儿都神出鬼没的，好不容易逮到他，必须尽快确认他吉恩的身份，请他去替谢景岚做手术。与这个相比，维瓦尔的事可以暂时搁在一旁－－那天他选择删除维瓦尔，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被古博士抓住只能说是他的不幸。
他一顿，直接说出了他来的目的：「我翻过了吉恩的资料，最后确认吉恩就是古博士你，所以我希望博士你能出手救谢景岚。」他直接说古越凡就是吉恩，是为了让古越凡相信他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吉恩，希望他不再作出任何辩解，让事情赶快完成。
「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谁是吉恩。」但古越凡不是好糊弄的，他托了托下滑的眼镜，在瞥见一直躲在顾莫身后的凌一时，不禁皱起了眉头，伸手唤道：「凌一，过来。」
被点名的凌一浑身一抖，却也不敢去忤逆古越凡的意思。他战战兢兢的挪出来，低着头走到古越凡面前深吸一口气，嗫嚅着请求道：「爸爸，你知道的。你就是吉恩，你帮帮非拾好不好，要是眠大哥的爸爸死了，他会很难过的。」
他伸手拉住了古越凡实验袍的一角，可怜的哀求道：「之前是我不乖，没有体谅你和哥的苦心，对你大吵大闹，我以后不会的了，爸爸，你就救救眠大哥的爸爸好不好。」
古越凡本来就没有气过凌一，也不知凌一为了跟他发脾气后一走了之的事有多不安，现在见他这副怯懦的样子只当他是被这里的场面吓到了。想起这些天自己心情不佳，在见到凌一时没按捺着，斥喝了他，想是把他吓到了吧。
没有理会凌一因他的动作先是惶恐，后是狂喜的表情，古越凡一手揽过凌一的肩把他按进怀里，一手调出透明的键盘清去房间里的血迹。片刻后，房间内所有的血迹都褪个干净，只余下维瓦尔身上的伤痕和没淡去半分的血腥味。
眼角余光瞥见笼里满身龟裂的维瓦尔盯着他的手，琥珀色的双眼瞬间充满了担忧，古越凡意味深长的笑了。
「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还是禁不住的为泰勒担心吗？」他放开揽着凌一的手，走过顾莫身边驻足在笼前，倾身过去，上身半竟然穿透了牢笼的铁枝，探究的目光让维瓦尔眼里顿时充满凌厉的杀意。
维瓦尔看准他的颈动脉张口咬去，却被古越凡眼疾手快的掐住了下颚，用力的挤压让他脸上裂缝再次渗出了鲜血。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他张着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却无法挣开对方的桎梏。他的目光落在凌一惊恐的表情上，黯淡下来后，竟透出几分悲凉。
他为自身、也为在场的泰勒而感到悲凉。
他知道了，所谓的泰勒、所谓的维瓦尔、所谓的师徒之情、所谓的多年懊悔根本从不存在，有的只是一个被编撰出来的故事、几个游戏人物和一直把他们玩弄在手中的管理人员而已。
他像一尾鱼，从缸中跃出回首，才惊觉曾经的天地只是一池浊水，自身只是供人玩赏之物，廉价且没有自由。而接触真相的代价却是搁浅在缸边，被逮到，再堕进一个更深的牢笼里，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着。
但这并不至于让他感到如此难过，真正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悲凉的是，当古越凡碰触上泰勒时，他仍是无何救药的担忧着泰勒的安危，他明知道那个人从不是他的老师，他们之间没有莉亚尔、没有上界、没有背叛、没有愧疚、没有舍身保护、什么也没有……
但是，那个把他玩弄在掌心的“神”还是存在的。他怨恨的盯着箝制着他的古越凡，但那人只是一笑，然后几个按键就把场内的血腥味的去掉了。
「能嗅到吗？哪一个才是你该心疼的人啊？」
本来被腥气充塞的鼻腔顿时畅通，连嗅觉也恢复起来。疏离、淡漠的味道传送鼻腔，但来源却是在场的另一个人。意识到这代表什么，维瓦尔的脸痛苦得扭曲起来，他呜咽一声，拉扯着禁锢着双手的铁链，朝着古越凡歇斯底里大吼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非得这样玩弄我－－－！」
「你什么也没做，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有实验价值而已。」古越凡离开了笼子，理所当然的说道：「自行产生思想的NPC是一件多么令人赞叹的东西，制造意识是当年制造第一个AI时面对最重要的难题，研究员花了数百年了去钻研的东西，竟然在游戏里的一个NPC身上产生了。」
「不过我不在意，反正我已经可以将人类变为AI，只要将记忆洗去，意识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非拾和凌一他俩是AI的完成品，有很多实验都不可以在他们身上做，但你不同，你算是AI的半制成品，我可以对你的意识做很多事，试验病毒、试图操纵…即使弄坏了你也没关系。」
「爸爸…为什么要做这事……」低低的声音响起，凌一瞅着笼里的维瓦尔心有余悸，古越凡对待维瓦尔的方式勾起了他心里最难过的回忆，伤疤被撕扯开来后，他想起了从前古越凡跟自己的相处模式……
冷漠、无情、没有心疼、没有爱，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与被牺牲。
古越凡说刚才那些话时非常清醒冷静，没有半点科学家面对珍品的疯狂，但正因如此才更令人心寒。因为他是真心认为无视维瓦尔的痛苦、肆意操控他、在他身上做上各种实验是一件没有问题的事。
那在爸爸的心中，是不是也认为在七年前篡改他的记忆是一件再正当不过的事？如果有天，他的价值不再，爸爸是不是又会像从前那样对待他？
「因为我喜欢。」古越凡并没有察觉到凌一的不安，他双手插回兜里，抬头透过天窗看着蓝得虚假得天空，慵懒而深沉的说道：「AI计划并不是一个单纯创造意识的计划，它还是一个让所有人得到永生的计划。要是所有人都如非拾那样变为AI，那他们得到的不单是无穷的智慧，还有无尽的生命。」
「虽然我对泰勒这角色没任何偏好，但我很认同那家伙的世界观－－人类啊，就是这个世界的寄生虫。滥伐林木、过度开采、过度猎杀、制造污染物，大自然撑不到多久了，这群寄生虫将会把牠们的寄主杀死，然后自取灭亡。不过，我可以救他们，网络会是他们新的栖身之所，那里有耗不尽的资料，污染不尽的土地，让他们可以不事生产、尽情享受，给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猪一般的生活。」
「透过在维瓦尔身上进行的实验，我找到各种破坏AI本体意识数据的方法。在以后，只要我喜欢，那群寄生虫就会在一秒内完全被肃清。当然，我不会因为无聊而杀死他们，比起身在其中，我更想当一个旁观者去观察他们的丑态。」他云淡风轻的诉说着控制以及毁灭人类的事，彷佛这只是小菜一碟，不值激动。
「哈哈哈…你真的以为自己真的是神吗？」古越凡语言一落，维瓦尔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扯开沙哑的嗓子大笑起来，他脸上的伤口因为肌肉的掀动而流出鲜红的血水，他止住了笑，盯着古越凡的双眼满是愤恨：「别开玩笑了，这世界没人有权利去主宰另一个人，更遑论是一整个世界的人！」
他恨啊，他怎能不恨。他真心待人，为了泰勒心甘情愿掏心掏肺，但到头来却发现这只是一场闹剧。一直以来他就像是个傀儡般被人玩弄在掌心，操纵着他的行动。
可笑的是，他却天真的以为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基于他的自由意志。就算他跟别人有些差别，但他也有感情，也会受伤，也希望走一条由自己选择的路，即使结果不如人意，至少还是他选的。古越凡跟他非亲非故，他到底有什么权利去掌控他、糟蹋他的人生？
「博士。」顾莫不冷不热的打断了两人，要是让他们没完没了的争论下去，恐怕到谢叔叔死掉也无法讨论出个结果来：「您要毁灭世界也没关系，但这之前能不能请你去救一救人，要是真的能把谢景岚救活的话，说不定您颠覆世界的资金又会多了一笔。如果您是担心麦迪家那边的话，戚盼博士让我们给你转达说，你的兄长已经反省过了，希望你回家。」
「艾伦那家伙怎样想是他的事，我对救人这种破事儿不感兴趣。」本来还欣赏着维瓦尔僵掉的表情的古越凡听完顾莫的话，皱着眉不耐烦的拒绝道，但他的话却燃起了顾莫心里的希望。
古博士真的是吉恩！
本来他还有一点点犹豫，毕竟资料太少了，根本无法客观的证明吉恩就是古博士，现在他间接承认了，一切就好办多了。只要说服古博士，眠的父亲就有救了！
「爸爸，你就救救谢叔叔吧。他是眠大哥的爸爸，就像是非拾的爸爸一样。将心比心，如果受伤的是你的话，我也会会不顾一切的找人来救你的。」凌一苍白着脸拉过古越凡的衣袖，萧瑟的說道。他不知道自己在爸爸心里的份量有多重，但即使一点点也好，他也希望能帮到非拾。
「他这种人自私的怎可能会去救人……」维瓦尔低笑道，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的全身又开始渗出血水，要不是有锁镣的支撑，他早就倒下来了。
凌一正想反驳，但古越凡已经抢先一步表示认同，他脸色阴沉的看着开始神志不清的维瓦尔，点头附和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会救。」
凌一闻言，猛然抬头，不解的询问，眼底里尽是满满的失望：「为什么……爸爸，这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不是么？」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甚至不会花超过一天的时间，就能拯救一条生命。明明是那么容易的事，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博士…拜托…」顾莫不懂像凌一那样软声去求古越凡，只能攥紧拳头看着他，倔强的请求。
一旁，维瓦尔看着他这副模样，禁不住脸露怜惜。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才是他的泰勒。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清楚这人骨子里有多么的骄傲，让他低声下气去求一个人，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古越凡没有错过维瓦尔脸上精彩的表情，他沉思了一会，才抬起头，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所有情绪，只有冷漠的声音作为唯一的提示：「非拾，跪下求我，我考虑救他。」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各自的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