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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池墨跟邵穆他们不一样。
      他从不到学校里去找宋译,从来不去大学城那边,只是会发短信给宋译:在上课吗?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我给你打过去。
      他那时还没有完全脱离当地的演出团体,还会时不时地随团去外地演出,有时还会去北方。但每次一回到这座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发短信给宋译。
      “亲爱的宋译同学:池墨先生回来看你了,请速回复你准备何时聆听他的讲话。A。现在 B。立刻 C。马上”
      每次看到池墨发来这种短信,宋译都会逐字逐句念出来然后笑个半天,感到特别开心。
      和池墨在一起后,宋译开始正常早起上课了,虽然课上的东西仍然不怎么愿意听也不大听得懂,但他想至少做做样子给他看,因为池墨总会担心直接打来电话会不会打扰到宋译的学习,而且每次和池墨一起出去,池墨都会特骄傲地跟别人介绍他是优秀的大学生。
      虽然宋译在读的是个二本,但在当地口碑还不错,出国读研率挺高,也有考上一些世界名校的。
      池墨是跟家人住在一起的,市区的老房子。
      小区不大,都是七层楼的建筑,也没多少绿化。到了半夜这个时间段,院子里很是安静。
      池墨家在三楼,楼里的住户都睡了,二楼的感应灯还是坏的。所以两个人都轻声轻脚地摸索着掉漆的扶手走。只有池墨家还透出一点灯光,大概是家人再等池墨回来,一直没有睡。池墨家的防盗门是暗绿色的,两边贴着对联,池墨说是他爸爸过年时写的。
      池墨拿钥匙开门进屋换了塑料拖鞋后叫了一声:“爸——”,然后就给宋译拿了双棉拖鞋让他换上,引他走进客厅。
      “爸,这是我朋友。”池墨介绍了宋译的名字,又转过头对他说:“这是我爸。”
      “叔叔你好。”宋译接着说,还有些拘谨地鞠了个躬,但平时没做过这种事,临场发挥这鞠躬做的也并不连贯漂亮。
      他看到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微胖的中年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了过来。
      “叔叔你好。”宋译赶忙又说了一遍,重新鞠了个像样的躬,尽量做出知书达理的样子。
      “哦,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小宋吧?”中年男人冲宋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去看向儿子。
      “爸,今晚让宋译在咱家住一晚。”池墨说。
      “哦,行,就是咱家取暖器坏了,有点冷。”
      “没事,我们将就一下就得了。”池墨说。宋译也点点头,露出“我一点也不介意”的表情。
      “阿墨,我有点事跟你说。”中年男人抬手指了指里屋。
      池墨就转身指着沙发对宋译说:“你先坐会儿啊。”就跟着他爸爸进了里屋。
      要说宋译对他们的谈话完全没有好奇,那是假的。一阵隐约的对话声之后,他听到池墨的爸爸突然抬高了些音调说了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接着两人说话的声音又压低了,然后他爸爸又说了一句:“我看你是要一路走到黑了!”之后两人的争论声音就渐渐大了起来:
      “爸,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们是认真的,不是闹着玩!”
      “你要是找正经人家的姑娘我会管你吗?可是你这样不对!你看看你自己才多大?就知道你整天和那些搞摇滚的男人泡在一起没好处!”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得成熟点了,别干什么找个男人说谈恋爱的事!还三更半夜往家里带!让院里人看见了让人家怎么说!”
      “我怎么不成熟了我就是喜欢他了,要是这边能领证我早就带他去领证了,这要是在国外……”
      “你别跟我提什么美国丹麦加拿大的,你先想想你现在时在哪儿!”
      一阵揪心的沉默之后,宋译听到池墨说:“爸,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你这……”
      “我是你儿子,以后他也是你儿子,你要是不要他留下,我跟他一起走!”
      池墨的声音里不止有青春的愤怒,此时更多的是哽咽。
      “你这孩子……算了,你们今晚就先这样,以后再跟你细说,我都是为你好,你这孩子怎么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池墨的爸爸语气缓和了些。
      “爸,是你不懂,我是真的喜欢他的。”池墨没再多说,从里屋走了出来。
      很多人在青春的时候都曾为爱情和长辈做过斗争,有些人的斗争更漫长些,会一直蔓延到结婚甚至婚后。
      只是对于像池墨这样的人来说,这些斗争就更加艰难许多。
      父母不停地去干涉,去制止,只是想要保护他们的孩子避免遭受他们曾经遭受或目睹过或可以预见的伤害。
      宋译不曾质疑过池墨对他爸爸说过的那些话。说虽然之前他从不相信誓言,虽然那些话也不是池墨直接对他说的。那些爱的感觉让他觉得,所有为此的斗争都是必要的。
      后来池墨的爸爸,这个早年离异后一个人把池墨带大的中年男人,慢慢地接受了宋译的存在。
      宋译开始每周都有那么几天在池墨家留宿,池墨的爸爸也给了他类似于亲人的照顾。
      在大三到来之前,宋译退学了。
      那时是期末考试周,宋译按时参加了前两天的考试,然后就突然决定再也不迈进考场半步了。大概同样有过多次逃课经历的人,会明白面对考卷上几行论述题和大片的空白时是怎样的心情。即使每场考试都参加,宋译觉得最后分数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那天有点凉,宋译从早上被同宿舍人洗漱的声音吵醒后,又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等到下午彻底醒了,也索性躺在被子里不起床。想着这时候其他人都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填满卷子上的空白,他突然觉得很是放松。他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一边在宿舍里功放Calvin Harris的《I'm not alone》,一边不紧不慢地刷牙洗脸整理头发。然后把所有的书本以及试卷作业都塞进一个超大号的购物袋,丢到走廊的垃圾桶里。他打包了最喜欢的几件衣服,拍了拍从高中时就一直在用的蓝格子床单,跟它“Say goodbye”,就像是在做一个排练过很多遍的庄严告别会。
      他以为这样就告别了教室、老师和试卷的束缚,而实际上多年以后,他仍会在某个午夜混乱的梦里发现自己坐在书桌前,埋首于空白的试卷,受控于讲台上居高临下的严肃目光。
      不过在扔掉书本的那天,他的确是快乐着的,更重要的是,他开始唱歌了。
      事情源于乔舒工作的酒吧生意挺红火,黄彬经常叫大家过去喝有内部折扣的酒。场上有一个乐队也是池墨认识的。当天因为堵车有个男歌手没能来,临时找替补这就找上了坐在池墨旁边的宋译。
      “他们是翻唱Tokio hotel的,我们这一桌里也就你会唱了。”黄彬说。以前宋译和他们去唱K的时候唱过几首Tokio hotel 的歌,几个人一致认为唱的还不错,就半开玩笑地说:“你来我们这儿当第二主唱得了。”当然这都是随口说的话,宋译没敢当真往心里去。但他开始认真地开始记歌词了。
      那天晚上宋译背的歌词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先和那个乐队的人在后台交流了几分钟,也没时间化妆配合乐队的造型,心里没什么底地上台唱了一首《On the edge》,他自知自己声音力度是不太足的,没怎么好意思看台下的观众。唱完后居然收到了台下的喝彩,接着的一首《Monsoon》反响就更好了。
      下台喝水时,宋译在心底特别感谢肯听他唱歌的观众,是他们给了自己信心,这对于第一次上学校之外的舞台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接着的一星期宋译都很兴奋,站在台上握着麦克风融在彩色灯光中的感觉久久不散。他先是有些紧张地试探池墨的口风,接着和盘托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池墨静静地听完了宋译一大堆的阐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做什么职业并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你做你真正想做的,想清楚的,快乐的事,”池墨像初次见面时那样把手搭在宋译肩膀上继续说:“这是需要你自己决定的事情,你想好了,我就尽量帮你。”
      宋译感到似乎有眼泪在往上涌。池墨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池墨开始动用他的关系帮宋译联系酒吧,他说既然要唱歌就要去好的地方,好的环境对个人的发展有好处。
      那是一家刚重新装修过的酒吧,在那里唱歌的有不少是圈子里有名的人物,乐队也是久经沙场的,为一些明星的演唱会做过伴奏。后来想想,当时面试能够通过有很大程度运气的成分,宋译的唱歌水平比较业余,不是能边唱边跳热舞的类型,也不会海豚音之类的可以造势。跟老板混熟了,才知道那时能够被选上主要是因为老板觉得他形象不错,“有客人喜欢这种类型的。”
      和宋译合作的乐手都挺好说话的,都比他年长,他就“哥哥”、“姐姐”地叫着。
      酒吧给的薪水也高。宋译一起步的收入就比那些在小酒吧里混的歌手要好些,第一个月拿到的薪水加分成,就是他上学时每月生活费的几倍了。
      想着只是每天晚上唱几首歌,在一个有很多“搞音乐”的同行的地方工作,台下还常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捧场的掌声,宋译怎么也无法回到学校生活中去了。
      宋译没有办退学手续,他是直接提着个小包就去了池墨家,和学生时代告别的。
      当然,宋译知道还有一个大问题——他总要跟父母那边有个交代。但这是个太让人头疼的事,他也就一直逃避着,每次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能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他想到的最理想的处理方法是:等他在“圈子”里混出个样子,赚到更多的钱,一定会得到他们的肯定。等到学校过了很久实在找不到人,把电话打到宋译家里的时候,宋译的父母才得知了这一震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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