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 you every me》白欧泊

15、15

　　宋译以为自己得到了拯救，以为这次意外就此了结。
　　可惜事不为人愿。
　　第二天池墨去排练，一夜未归。之后是第二夜，第三夜。
　　宋译没有再去追问，他开始恢复去酒吧上班，并且，他等着再见到池墨。
　　他知道池墨会回来的。
　　那几天，宋译想到了刘景林某个朋友的故事。刘景林大学时候认识一个女孩，她和一个男孩在一起有七年多了。那七年里两人都各自有过几次外遇，和外遇对象也分分合合，但他们两个却从未分开过。
　　宋译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想到这个故事，有些可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算效仿。
　　这样的故事对宋译没起到多久的舒缓和镇定作用。
　　在第四天的晚上，宋译对着通话记录上那家温泉酒店的总台号码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拨过去。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宋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从英国回来的刘景林。
　　宋译感觉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个庇护所，就收拾了几件衣服到刘景林家住了。

　　宋译让刘景林陪自己喝了一会儿酒，他很快发现这东西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他没能喝醉，也没麻醉了痛感，只是觉得喉咙和胃都很难受。在黎明到来之前，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用距离解决问题。
　　宋译选择了一个旅游城市。那里也有蓝天、海风、新的酒吧，糟糕的是那家酒吧里有个男歌手总是在模仿池墨的唱法。每当听到那个人的歌声，宋译总会忍不住在心里纠正：不对，这句不是这样唱的，池墨的处理方法是……那些熟悉的旋律和歌词，在一遍遍地提醒、刺痛着他。
　　在新酒吧坚持了一周后，宋译忽然收到了一封EMS。外包装上的签名显然是池墨的笔迹，这让他很是意外。拆开封口的过程十分慎重，里面有一张碟。放进电脑后发现里面只有一段黑白的短片。快速剪辑的画面，有他们初次见面那天去的麦当劳，有滨河公园，有派对现场，有池墨房间的窗边，而背景无论怎样变化，池墨都坐在中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他一只手搭在旁边的空椅背上，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眼睛始终望着镜头，他的眼神似乎可以穿过视频与观看着对望。在片末，池墨缓缓靠近镜头，张开口似乎要说什么，全屏淡入黑暗，显示出一行小字：等你回来。
　　宋译坐在电脑前，任播放器不断循环播放这段视频。
　　然后他拨打了池墨的号码，两个人像只是其中一个出差了一趟般温柔地聊天。
　　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似乎都学会了如何回避，让对话平稳地继续下去，仿佛是面对面的闲聊，而不是相隔两地。
　　池墨说他看了一部查理兹塞隆主演的电影，叫《巴黎烟云》，又叫《乱世三人行》。他在电话里把剧情详细描述了一遍，说到佩内洛普科鲁兹和查理兹塞隆所扮演的角色依次死去的时候，他说话的节奏慢了下来，电话两边的人都沉默了。
　　许久，池墨又说了些新曲创作和乐队排练的事，在挂电话之前，他问：“我明天会看到你吗？”
　　宋译想回问他“那我以后都不会看到你再离我而去吗？”，但还是没有说出口。此时，他已经觉得，有些问题不必开口去问，有些答案不必逼他去说。
　　通话结束，临睡之前，宋译又把那个短片重复看了很多遍。他给酒吧打了一个歉意的电话，放弃了工资，买大巴票于清晨回到了那座他所眷恋的城市。
　　在靠窗的位置，宋译第一次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巴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过程。随着太阳的升起，清晨的的城市愈发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这个他所钟情的地方，让他周身已经麻木许久的细胞重新激动起来。看着匆匆而过的车辆和行人，他又开始微笑起来，在阳光下感到温暖：他爱这个地方，因为池墨，又不仅仅是因为池墨。这样想着，心情就好了起来。尤其是下车的时候，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的身体上，他提着行李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接受一场洗礼。整好头发和衣服，戴上墨镜，这才是宋译该有的样子。
　　池墨没有在被子里沉睡。他根本没在家。
　　正拎着行李不知如何是好时，宋译发现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段话：
　　宋译：
　　我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见到你。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等着你说你会回来，如果你说了，那我就一定去车站接你，无论是什么时候。
　　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正在打羽毛球。打电话给我吧，我会立刻回来。
　　我希望在我追着羽毛球跑的时候，有人对我说：你手机响了。
　　池墨
　　宋译把文档关闭，看着电脑的桌面笑了。
　　那还是他们两个的那张合影。
　　池墨还爱着他。他也完全没有办法把池墨从心里抹去的。
　　至于明天，谁知道？他会去面对的。
　　一个小时之后，宋译见到了汗水浸透一身白色运动服的池墨。他没有再问些什么，笑着推着池墨进了浴室。

　　到了天气热到不再适合打羽毛球的时候，酒吧街的路口开了一家叫Jealousy（妒忌）的酒吧，那是池墨他们新的聚集地。
　　那些夜晚，他们总是呼朋喊友去那里喝酒，有的人甚至和里面的服务生、领班搞上了，于是就有了更多的“内部折扣”。最好玩的就是用中英夹杂和里面的“国际友人”交流，或者玩国王游戏，输了就上台跳一段。
　　到后半夜饿了，就倒Jealousy对面的“阿东美食”吃宵夜。那家店以两点优势在这条街上长盛不衰：一是菜做的好吃，二是里面的客人大多是赶场的乐队。老板喜欢音乐，在圈子里朋友很多，所以来的大多是熟客，到了晚上店里店外人满为患。有不少来酒吧街玩的年轻人也会来店里叫上份甜品顺便看个“景”。
　　因为Jealousy的缘故，池墨又有了好好学英语的兴趣。宋译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大学生，高中又是从以英语专长的重点中学毕业的，单词量和语法都比池墨强不少。可是真见着Jealousy里的美国客人，就经常沟通障碍了。而且明明是听起来很耳熟的单词，中文意思怎么想也对应不上来。这让他多少对当年没有好好考四六级产生了悔意。
　　于是两人像模像样地重拾《新概念英语》，没事就在房间里念。有时吃着饭两人也乌拉乌拉地说上几句，这可把池墨的爸爸郁闷着了。由于成效不高，池墨就提出有针对性地抛弃旧课本用英文歌词学，他说他那时候就是这么起步的。于是他们又经常趴在床上一手英语字典，一手抄好的歌词，半翻译半猜歌词的意思。这件工作渐渐成为了两人的乐事，他们经常一边翻译歌词，一边交流着对歌词的理解，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比如翻译Depeche Mode的《Somebody》的时候，由于两人到了黑夜渐渐消退都还不困，就在房间里放这首舒缓的歌，躺在窗边等着晨光降临：
　　“I want somebody to share 我希望有个人与我分享Share the rest of my life 分享我的余生Share my innermost thoughts 分享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Know my intimate details 知道我私密的细节Someone who‘ll stand by my side 有个人能站在我这边And give me support 给予我支持And in return 同样的
　　She‘ll get my support 她也会得到我的支持She will listen to me 她会聆听When I want to speak 在我想要诉说的时候About the world we live in 关于我们所生活的世界And life in general 还有通常生活（world we live in和life in general也是两张唱片的名字）Though my views may be wrong 虽然我的观点可能是错的They may even be perverted 甚至可能是不正常的She‘ll hear me out 她也会听我说And won‘t easily be convertedTo my way of thinking 而不会轻易去改变我思维的方式In fact she‘ll often disagree 而事实上她通常会赞成But at the end of it allShe will understand me 在最后她会理解我Aaaahhhhh.... "
　　在温柔的晨光中，宋译看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细小的物件：笔记本、歌词稿、乐队录的样带、池墨画的速写、银色打火机、甚至喝光了的汽水瓶……每一件都是这幅画面的一部分，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以安静的方式倾听着流淌的音符。墙上贴满了池墨喜欢的乐队的海报，还有一些电影海报，最醒目的部分时他们两人的合影，欢笑的与发呆的。
　　“要有一天要离开，我大概会舍不得吧。”池墨看着天花板说。
　　“离开什么？”
　　“这房间，这个家，你，还有这个世界。”池墨说罢，又闭上了眼睛。
　　宋译看着晨光中池墨仿佛睡去的侧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想离他的呼吸更近一些。第一次，在这般温暖的场景中，他感到无奈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