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 you every me》白欧泊

16、16

　　那个月，池墨的爸爸回老家探亲，房子里就只有池墨和宋译两个人。
　　宋译继续在酒吧唱歌，池墨每周有几次在白天的排练，剩下的时间，他们就过起了“婚后生活”：一起去逛菜市场，商量下一顿吃什么。宋译在厨房洗生菜的时候，池墨就在旁边摘豆芽；宋译在炒牛肉的时候，池墨就在旁边递酱油。池墨说他特喜欢看宋译做菜时丢三落四又匆忙补救的认真劲，宋译看他这么调侃自己就不乐意了，池墨补充说：“没事，我会一直吃到你成为熟手的那一天。”于是宋译又积极投入到厨房工作中去了。当然池墨也会做次掌勺，比如煎鸡蛋，并特专业地问宋译要几成熟，一面煎还是两面煎。
　　有一次宋译在盛饭的时候，池墨忽然站在旁边说：“你说，要是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像普通人那么过日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宋译直觉上想说“好”，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转过头，看到池墨脸上的表情特别认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他知道池墨这样问，是因为心里没有底。
　　吃饭的时候，池墨甚至会问：“如果我不做音乐了，就跟邻居老杨那样，在街口开个小店卖点东西，或者，去个普通小学弹钢琴教儿歌，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我们还会幸福吗？”
　　宋译想说会，想说他依然会爱着他，但是他知道放下心爱的音乐对于池墨来说太艰难也太可惜了。
　　那时候已经有几家唱片公司的人对星尘乐队感兴趣，可是池墨一直不积极和任何一家公司洽谈。
　　“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做音乐是为了什么？为了签公司吗？为了出唱片吗？为了被好多人追着吗？被人盯着一举一动吗？被放大在报纸电视网络上吗？要是有一天没有人再喜欢我做的音乐了，我的音乐就一文不值了吗？那时候你会对我失望吗？你还会爱我吗？”
　　“不会的！我相信你，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
　　“可是这是个阴谋，我在做这些事的同时也被它们毁了，我不知道……我该对谁负责？谁该对我负责？你爱的是我？还是我做的音乐？”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
　　“是，我是在第一次看你唱歌时喜欢上你的，这有什么错吗？我在那一刻就发现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你在那一刻感受到的是音乐还是我，或者说你是隔着音乐在感受我，这和除掉音乐的我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都突然沉默了。
　　许久，宋译开口说：“你是想让我自己提出离开你吗？”
　　池墨赶紧按住了想起身的宋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我的生活是和音乐纠缠在一起的，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我是把生活当音乐还是把音乐当生活，它让我无法平静。”他按在宋译肩膀上的手收紧了又缓缓松开：“有时候我想想，当初把你带进这一行也许也是个错误，我总觉得，是我先把你毁了，然后它把咱们俩都毁了。”
　　“可是，我现在觉得挺幸福的，真的，我有你，还有音乐。我一辈子有这些就够了。”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真的，不后悔。”
　　“以后，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
　　“到时候你会想起我们今天所说过的话……到时候你会恨我的。”
　　“不会的！我所做的事，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从不后悔。”
　　“好吧，那我们就继续这样吧。”
　　“继续这样？”宋译疑惑地看着池墨突然释然的样子。
　　“看看会不会幸福啊。”池墨笑着说。
　　类似的对话在那个月总是在重演，挑起的话题不尽相同，但围绕的中心都是一样的。有时候辩论到最后，他似乎想开了，很乐观的样子；有时候到后面他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房间里某个角落。
　　宋译能够直接地感受到池墨的变化，从前那个把什么艰难险阻都特不当一回事，从来不把昨天的伤心事带到今天的池墨，似乎变得疑虑重重、坐立不安了。

　　没有了池墨的爸爸的监督，宋译和池墨的一日三餐混乱了起来：有时是两餐，有时是一餐——那就是夜宵了。
　　下班前宋译会发短信问池墨在家还是在外面，由他带夜宵回去还是两人在外面吃，是鱼蛋粉还是状元粥等等。
　　那天也是如此，宋译的短信发过去后，过了十分钟也没收到回复。直接打过去，手机占线。打电话到家里，没有人接。宋译直接跟工作人员告了别，到阿东美食点了些池墨平时喜欢吃的东西，然后趁店员打包的时间继续打家里的电话，饭菜装好的时候，池墨那边才接了。
　　“短信也不回，手机还占线，你在家里搞什么？”
　　“你等会儿，我在接一个电话。你下班了？那赶紧回来吧，路上小心。”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拎着东西到了家，推开房间门一看，池墨还握着手机躺在床上。
　　“谁的电话？都几点了还没聊完？”
　　“嘘——”池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着手机说：“你等会儿。”一边起身接过宋译手上的袋子放到餐桌上，然后对宋译说：“累了吧，先坐下。”
　　“你先告诉我那是谁？”
　　池墨当晚的行为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你知道我打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是什么心情吗？”为了压制内心不祥的预感，宋译一再提高音量和声调给自己壮胆。
　　池墨看着宋译冲自己吼，眼神突然变得柔软。他伸出手抚摸着宋译因焦虑而皱着的眉头，似乎想把那些细小的褶皱弄平。
　　宋译抓住了他游移的手，继续质问：“告诉我，是谁？”
　　池墨的手停住了，他顿了一会儿说：“是他。”
　　是他，不用说出他的名字，宋译就知道是那个他——尹弘。
　　怎么又是他？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宋译突然失去了握住池墨手的力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时候池墨回到房间拿起手机说：“喂？你还在吗？你听着，我还是刚才那个意思，我已经表示的很清楚了，我不能再让宋译伤心了。”
　　宋译呆呆地站在餐桌边听着从房间里传出的声音。
　　“我和宋译在一起很久了，我跟你讲的都是实话，我没法和他分开，每次跟他分开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想着他，然后我又要再回去找他，你明白吗？”
　　宋译有点搞不明白自己听到的都是些什么了。
　　“那我就对不起了，你只是在和幻想中的我谈恋爱，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我想我们真的不合适，还是做普通朋友好了。”
　　“就这样吧，我今天就是想把这些说清楚。”
　　“嗯，再见。”
　　池墨挂掉电话后，过了几分钟才从房间里出来。
　　“我开始觉得手机这玩意有点讨人厌了，只要有这号码的人随时都能打扰我的生活……”他走到宋译身边：“我跟他都讲清楚了，他说他明白了，他以后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宋译对于这样的结果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这下你放心了吧。”
　　宋译继续点点头。
　　“其实也不是他的错，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你也别恨他了，以后就还和以前一样。你以后会相信我吧？”
　　“会。”宋译说这话是有点违心的。他是那么希望可以完全相信池墨，只是现在——能够相信，就太好了。
　　池墨有点无奈地看着宋译一脸的愁容，说：“唉，我都快成狼来了那小孩了……”池墨在宋译注视的目光中把自己手机里的SIM卡拔出来给用力折断了，“你知道我特喜欢你哪一点吗？”
　　宋译的眼睛里稍微有了点光泽。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说的话，我做的事情，你相信美好的东西，这很多时候让我感到特惭愧。”
　　宋译看着池墨似乎在微笑，但那笑容里又有些别的说不上来的东西。
　　“真的，我有时候感觉特惭愧，但是，你这样挺好的，我们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宋译总觉得池墨的笑容，在嘴角扬起时，就生生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