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扬》千山雪隐

13、第12章 伤痕

　　眼看着似乎有人涌向星晨，而涵君想上前，身体却僵硬着，没有办法动作，她的手伸在空气中，尝试着去接星晨的包裹。眼泪来不及流出来，一瞬间，地暗天昏。
　　也许是之前一直太过忙碌，缺少睡眠的关系，松懈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力气。

　　醒过来的时候，涵君发现自己在房间里，脑海中却是模糊，对于发生了些什么事。
　　于是她缓缓地掀开被子，起身坐在床沿，然后弯下腰，去拿一边的鞋子。
　　恍惚间，她的面前浮现星晨的脸。
　　“星晨！”

　　“星晨，星晨在哪里？”涵君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梯，却在转角的地方撞到了人，来不及顾及撞到了谁，只是拖着她的衣角问着，“星晨呢？”
　　“姐姐，姐姐，你先不着急……”抬眼，才发现原来自己撞到的人是小可，“星晨哥哥就是在你隔壁的房间啊。”
　　那些轻轻柔柔的声音，一点点化去了她的慌张。
　　跟着小可，涵君走到了星晨房间的门口，未及推门，小可忽然停下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涵君的脚，然后抬起头：“姐姐你进去，我去帮姐姐拿鞋子。”
　　仓皇间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匆忙之间，忘记了穿好鞋子。

　　推门进去，看到有人在。
　　“白大夫？星晨怎么样了？”
　　正在诊治的人抬头看着涵君走进来，微微点头示意，“星公子现在还在昏迷中。”
　　“他……到底怎么啦？”
　　“星公子是受了伤，又连夜奔波，才倒下的。”
　　“受伤？”星晨怎么会受伤？
　　“是的，星公子，受了很严重的外伤，还好没有伤及脏腑。虽然他的伤之前已经被上了药，但是，他恐怕是为了早些回来，没有及时换药，有些伤口已经在腐烂了。可能会伤到筋骨……”
　　“怎么会这样？”
　　白大夫遗憾地摇了摇头，从床边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刚刚张大夫收集了一些伤药去分析，我也去看看，配好了药，我们就拿过来给他上好。”

　　涵君坐到刚刚白大夫坐的凳子上，低头看着星晨，昏迷中的星晨紧闭着眼，微皱着眉头，汗水大颗大颗散布在额头，非常辛苦的样子。于是掏出手帕急急地去擦拭。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低头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涵君好恨自己，之前甚至因为别人的一些推测，怀疑过他，也抱怨过他，可是星晨却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承受着自己所不知道的痛苦。
　　思绪间，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涵君飞快地抓起自己的衣袖，拭去了眼泪。“进来吧！”
　　　开门进来的是小可。
　　“谢谢你了小可。”涵君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鞋子，顺势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出去吧，姐姐想安静地看看星晨哥哥。”
　　“噢。”小可听话地退身出去，关好了门，关门的一瞬间，小可探着头看着涵君，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一切都会好的，姐姐。”
　　“我知道，谢谢你。”

　　看着小可完全关上了门，涵君才转身又走回到了星晨的床边。
　　“除了你和莫言，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脆弱的样子，所以你要快点醒啊，不然你叫我对着谁哭泣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有人开门进来，抬眼，才发现是白大夫和张大夫。
　　“怎么样？伤药呢？”
　　“我们拿来了，现在就给星公子敷上。”看着白大夫走上前来，涵君忙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
　　站在一边看着白大夫伸手去解星晨的衣带，一边的张大夫见涵君还站着，有些为难地说道：“林姑娘，伤口过于血腥，姑娘还是回避的好。”
　　“没关系，你们让我看着吧，不然我不会安心的。”
　　白大夫与张大夫对视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于是两人都不再理会涵君，只顾着床上的伤者。

　　涵君看着星晨的衣服褪下来，露出白色的几乎缠满了全身的绷带，绷带上带了血迹，还有很多发黑发黄的痕迹。
　　她看着那些绷带被一点点地解下来，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涵君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伤到这样的地步，他的手臂与躯体上，满布着严重的灼伤和类似于被利器划过带走了皮肉而留下的伤口，最严重的是一道后背的伤口，长足有半米，深可见骨。
　　涵君只好一直捂着嘴巴，好阻止自己喊出声来，却阻止不了渐渐模糊的视线。
　　到底是什么样的惨烈的打斗，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而这样的伤口，她几乎不能去想象，究竟有多痛？
　　星晨，你就是拖着这样的身体，策马回来的吗？

　　“星晨还没醒吗？”
　　莫言端了药和食物进来，放在床边的矮柜上，迈了几步到床边，坐在涵君的后面，伸手的一瞬间，想去拥抱，可是手僵了僵，最后只是拍了拍涵君的肩，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涵君在拒绝着碰触。
　　“没事的。”
　　涵君似乎是一种悲伤忽然找到了出口，转身躲进莫言的怀里，歇斯底里的哭泣起来。
　　却讶异了莫言，刚刚自己的感觉难道错了？
　　“星晨这小子，命很硬的，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还不醒呢？”

　　已经五天了，星晨回来到现在，已经五天了。
　　靠着那些他带回来的药，大多数的人已经痊愈了，莫言也一样。只剩下几个身体比较弱的人，还在调养着。
　　可是星晨，那天摔下马以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唯一有知觉的时候也是皱着眉头，发着恶梦，大汗淋漓地挣扎却一直醒不来。
　　药和食物，只能把着他的嘴往下灌，一不小心，就弄得到处都是。
　　之前上了几次药，那些伤口渐渐愈合了，大夫说万幸没伤到筋骨，涵君却高兴不起来，如果真的有幸的话，为什么还不醒呢？

　　涵君曾经设想过无数次星晨醒来的场景。
　　第一天的时候她想，等他醒了，她一定要好好地骂他一顿，骂他为什么不照顾他自己。
　　第二天的时候她想，等他醒了，她一定要问问他，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天的时候她想，等他醒了，她一定要他煮那个杂杂的菜粥给自己，看她为了照顾他多么辛苦。
　　第四天的时候她想，等他醒了，她一定要好好地抱抱他，因为他为了大家受了那么多苦。
　　可是现在，涵君只想要他醒，只要他醒了就什么都好，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醒。
　　可是星晨却还是没有醒。

　　“白大夫不是说他伤口愈合了就会醒吗？为什么……”
　　“他的伤口的确已经愈合了，身体也在一点点复原，可能……”
　　“可能什么？”涵君仰着头，看着欲言又止的莫言。
　　“可能是心理的原因，大夫说他一直皱着眉头是因为他自己陷在什么回忆里面不愿意醒，只有到他自己想醒的时候才能够醒过来。”
　　“可是想了这么久，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谁又知道呢？”

　　涵君试着伸手去抚平星晨紧皱的眉头，可是抚平了，却又皱起来，如果反复，那些郁结还是化不开。
　　星晨你，到底有什么痛苦的回忆呢？痛苦到你要用沉睡来逃避现实呢？

　　“小竹，要不你先回去睡吧！”莫言抓过一件外衣披在涵君的身上，顺势拍了拍她的头。
　　“我今天……还是想……”
　　“不行！”莫言打断涵君的话，把她从床沿上拉起来，往门外推，“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你这身体是铁打的吗？”
　　“可是星晨……”
　　“星晨有我照顾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言语间，涵君已经被莫言举起来扛在了肩上，往她的房间走。
　　“啊咦？莫言你……”涵君的肚子抵在莫言消瘦的肩上，有些不舒服。可是身体的疲惫却使她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上次星晨抱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很重啊？星晨抱得动吗？现在才发现原来小竹你挺瘦的嘛！”

　　莫言侧着身子抵开了门，房间里很暗，但是凭着最近变好的夜视能力，涵君可以看到那些安静摆放着的桌椅。
　　莫言全然没有被黑暗所影响，径直扛着涵君走到了床边，接着把她放下来，转过身体正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严实，然后双手支撑着她身体两边的床板，俯下身体，对着她说话，那张太过接近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别担心星晨了，好好睡一觉，也别乱想。很多东西，因为不可能会知道，所以才不大可能会想通，好好睡一觉远比去想一些想不通的事情要有意义的多。”
　　涵君闭上眼睛，听见莫言走到门口，轻轻地关上了门。

　　莫言啊，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对我而言什么才是意义呢？

　　涵君翻了个身，右侧着身体，像小猫一样蜷缩起来。
　　她还记得心理学的老师告诉过她，蜷缩着身体睡觉是没有安全感的一种表现，因为这个动作是人在母体时的动作。
　　而自己呢？自己只是觉得寒冷，在这样的六月天，她却感觉到透骨的寒冷。
　　她怀念起那些彻夜开着空调和电灯的日子，抬头可以望见天花板上樱花清晰的花瓣。

　　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外面的天，是浓重的黑暗，涵君无法想象自己究竟睡了多么长的时间，离开了手表与闹钟的日子，时间观念对她来说很淡泊，她开始不知道一天究竟会有多长，十二个时辰？可是她总是潜意识地觉得自己的一天变短了。

　　涵君走出房间转身关门的时候，看到隔壁星晨房间虚弱的灯光。
　　也许莫言正在打瞌睡，她选择了推门进去，开门的瞬间，却对上莫言诧异的眼，他坐星晨床边的凳子上，手里举着一本书。
　　“我……我醒了，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
　　莫言微笑着，拍了拍在他右手边的床沿，招手让涵君过去。于是涵君转身关上了门，再走到那个位置坐下。
　　“你以前都习惯这么少睡吗？”莫言放下手中的书，向后靠在雕花的床柱上。
　　“还好吧，我以前，大概每天会睡三到四个时辰。”
　　“三到四个时辰？真的很少，你都会做些什么呢，如果不睡觉的话？”
　　“看书。”还有电视啊，有的时候也玩电脑游戏，当然还会做点作业。
　　“你都会看些什么书呢？”
　　“嗯……一些记录诗词的书和一些讲故事的书。”
　　“都会有些什么故事呢？”
　　“各种各样的，什么故事都有。”
　　“那么下次，愿意讲给我听吗？”
　　“好……”
　　忽然有什么覆在涵君的手上，惊得她忘了呼吸，“星晨？”
　　涵君转过身看着星晨，而莫言也站立起来走到床头。星晨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虚弱而干净的笑容。他的目光从涵君移到莫言再移到涵君，然后气若游丝地说出一句：“我也要听阿竹讲故事。”
　　“呀！星晨！你醒了啊……”
　　“小竹，你别趴在星晨身上，他受伤了。”
　　“没事，阿竹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