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扬》千山雪隐

14、第13章 不安

　　刚醒的星晨看上去很虚弱，躺在床上不愿意动。
　　“你这里一直不动不觉得无聊吗？”
　　“所以你要陪我啊！”霸权主义！
　　莫言一直都在处理一些善后的工作，所以只好留涵君照顾星晨，事实上她并不讨厌，因为跟星晨相处很轻松。而且她喜欢讲故事，臆造各种各样的情节，有一个美丽到令人炫目的女主角。
　　“你不觉得无聊吗？总是讲美人的故事？”
　　“你管我啊！爱听不听！”
　　“听！”
　　你看，这真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特别是当你想讲故事的时候，身边正好有一个不会逃走的听众，如果他不是那么会挑剔，事情会更好。

　　“你今天还讲吗？”
　　“你不喜欢？”
　　“我很喜欢啊，那今天讲什么？”
　　“先把药喝了吧！”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吧？这个药对我没用，我不需要喝药了，只要休息就可以了。”
　　“这样吧，你如果喝了这些药，我就……唱歌给你听吧！”
　　“成交！”星晨抓过涵君手中的碗大口地把药灌了下去。
　　再次证明，星晨是个极容易被利诱的人，即使只是一点点……小利。

　　“嗯……喝完了。那你今天要唱什么呢？”
　　“我想想……《蝴蝶泉边》好不好？”
　　“蝴蝶泉？”
　　“是啊，有一个地方叫做大理，那里有一个叫做蝴蝶泉的泉水，每年春天，蝴蝶都会飞来这里，非常的漂亮。”
　　“是吗？我也想看看。”
　　“如果能和你们一起去看就好了。”
　　“蝴蝶泉吗……”

　　“我看到满片花儿的开放
　　隐隐约约有声歌唱
　　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
　　要比那日光还要亮
　　荡漾着青澄流水的泉啊
　　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
　　我看到淡淡飘动的云儿
　　印在花衣上
　　我唱着妈妈唱着的歌谣
　　牡丹儿绣在金匾上
　　我哼着爸爸哼过的曲调
　　绿绿的草原上牧牛羊
　　环绕着扇动银翅的蝶啊
　　追回那遥远古老的时光
　　传诵着自由勇敢的鸟啊
　　一直不停唱
　　叶儿上轻轻跳动的水花
　　偶尔沾湿了我发梢
　　阳光下那么奇妙的小小人间
　　变模样”

　　有时候涵君会去想，自己是这样慵懒的一个人，花大把的时间上网看电视听音乐看小说，然后突然，这一切都离开了她，为什么她竟然没有一丝的眷恋？

　　看着星晨安然地睡着了，涵君才得空出门，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莫言。
　　“怎么啦莫言，一脸严肃的样子？”
　　“这个镇子，怎么说呢？很穷。不在主要的交通道上，也没有肥沃的土地，只有背面大片酸土的山。”
　　“酸土的山？”
　　“是啊，所以很多作物都长不好。”
　　“能带我去看看吗？”

　　以前学习茶学的时候，涵君到过西湖群山的茶叶生产地研究土质。所以在看到这里的山地时，她可以确定，这土质非常适合栽种茶树。
　　“种茶树？你确定？”莫言显然对这些并不了解。
　　“确定！而且可以种出很优质的茶树。等下回去的时候我写一张茶树的种植常识和炒茶技巧留下来给他们，或许我还可以教他们一些炒茶的事。”
　　“你学过？”
　　“嗯……可以算是。”因为这是她曾经的实习之一。

　　回到客栈的门口，莫言说想去跟长老谈谈茶树的事，便让涵君先进去。涵君挥手和他道别，他却突然回过头看着涵君：“小竹你什么都会吗？”
　　“不是啊，我只是会一些我自己想会的事。”
　　“很奇妙。”
　　“也许吧！”
　　“你想去看蝴蝶泉？”
　　“嗯？你听到了？”
　　莫言并没有回答，转身消失在转角。

　　看到四下无人，莫言才停下了脚步，松懈下力气靠在墙上，很多事情，好像不如自己的预期，为什么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会觉得没有介入的余地呢？而这种无力感很真实令自己难受起来。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你知道？

　　那之后，涵君一直在照顾星晨，而莫言则忙于发展王岩镇的事。
　　“他是真的对镇子的发展那么热衷，还是不愿意和我还有星晨在一起呢？”这样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了涵君自己，“怎么可能？”

　　“星晨啊。”
　　“嗯？”
　　“现在八月了对吧？”
　　“是啊，今天八月十八了。”
　　“那么……你这样一直躺在床上，不觉得热吗？”
　　“我应该觉得吗？”

　　之前涵君一直凭着温度来推测时间，以为现在最多不过七月，没想到后来才从小可那里知道，现在已经是八月了，而且天气也不会再热下去了。因为她现在所在的墨斗，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忍不住感慨一下：“终于不用在忍受温室效应了啊……”
　　不过，就算再怎么低温也有３０度吧，而星晨这家伙已经躺在床上整整半个月了。

　　“你不是说你身体已经好了吗？”
　　“哪有？我说好了是怕你担心，我伤得那么严重怎么可以那么快好啊？”
　　“那你现在这么说就不怕我担心了？”
　　“今天还没好，明天就好了，而且，我已经完全的好了……”涵君斜着眼睛望着星晨，他耸耸肩笑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鬼才相信他！

　　“……”
　　“故事呢？我要听故事！”
　　“我没那么多故事讲给你听啦，这样吧！为了公平，今天轮到你讲给我听了，我想知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忘了。”
　　“又是这一句……”涵君只好把手放在脑后，伸展了下筋骨，对着一脸无辜样的星晨，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小竹你放弃吧，星晨他是不会讲的。”莫言笑着推门进来，手里捧了个大大的西瓜。
　　“哇……西瓜！”
　　“星晨！别想转移话题！”
　　“我是病人唉……你们想虐待病人吗？”涵君抬头，看着莫言，莫言也看着她，然后同时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星晨已经醒了半个月了，医生说伤口都愈合了，身体也完全恢复了，可是他对于受伤的事却只字不提，只是一直说忘了，甚至懒得撒个谎骗他们两个。问得太多，涵君自己也厌烦了，就随他吧。

　　“星晨，我们明天出发吧？”莫言切开半个西瓜，插上勺子递给星晨。
　　“出发？也对，我们在这里停留了很久了。那么我们要去下一个城？”
　　“胭脂？”涵君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字眼，曾经有人提过，说它可以留住星晨。
　　“你也知道吗？荒芜而糜烂的地方……”涵君有些惊讶地望着星晨，难以想象这样的字眼会从他的口中说出，几乎也在一瞬间，她的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莫言脸上同样惊讶的表情。
　　而星晨脸上的不屑也只在一瞬间，他的笑容绽开来，摊开手，歪着嘴笑笑：“别这么严肃嘛，开个玩笑。”

　　涵君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的不安，去得太快，来不及抓住一丝。

　　而即使是后来的涵君也没有清楚地想明白，那时自己的不安，到底是因为星晨，还是因为洛雅。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开始打点东西。
　　因为王岩镇上的长老一定要留他们用午膳，所以三个人决定下午再出发。拿莫言的话说，反正从这里到胭脂城一天是到不了的，既然注定要露宿了，也不在乎早晚。
　　午膳大抵都是镇上的人精致挑选的，鸡鸭鱼肉，都是好材料。刚经历了瘟疫的村子，恢复得比涵君想象的要快得多，蔬菜开始种植起来，家畜也开始养殖起来，当然提供财力支持的是莫言。其实涵君之前也问过莫言，会不会让他太过破费了，他却笑得很轻描淡写：“终归是要花出去的，又何必在乎以什么形式呢？”

　　涵君突然想到在之前的时候，星晨告诉她，这点付出势必会为沈家获得不少家声，所以是很值得的。
　　家声吗？所以莫言如此热衷？
　　于是涵君开始有些好奇莫言的父亲，这个墨斗国的宰相，看样子恐怕又掌握着全国的经济。这样的人，如果还要家声的话，就不怕功高震主吗？
　　这样的人，是清正到几乎忘记了这一点，还是根本就不怕盖过自己的主子？

　　餐桌上，涵君的发呆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都兀自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言语间发出爽朗的笑声。忽然她似乎感受到一些异样的目光，抬头才发现星晨正呆呆地望着她的方向，见她抬头，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涵君也举了自己手中的杯子，只是那杯子里是茶而不是酒，她从小就有很严重的酒精过敏，哪怕只是沾到一滴酒，也要发两三天的疹子。
　　之后星晨又转过头去加入了莫言与长老们关于镇子发展的话题，不再看她。
　　星晨怎么了？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自从星晨醒过来以后，就一直有点奇怪。常常会不自觉地严肃起来，也很容易发呆，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得很夸张，也很爱跟人撒娇，却感觉不真实。
　　但是再想想的话，涵君她本来就不是很熟悉星晨，他原本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性格，涵君根本就一无所知，也许所有的这些对于他都属于正常的，否则莫言又为什么不质疑呢？

　　有人拉了拉涵君的衣角，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低下头，才发现原来是小可，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散乱，看来这孩子是偷偷溜进来的。
　　“姐姐，你们要走了吗？”
　　语气中带着哽咽，竟然使涵君没有办法肯定地回答她。刚来到王岩镇的时候，她一直都是男装，后来为了照顾一些女病人的需要她就换回了女装，而小可这孩子，自从知道她不是哥哥而是姐姐以后就一直十分地粘她。特别是在母亲过世以后，小可几乎把她当成了亲姐姐一般看待，进进出出总是跟着。现在她们要离开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小可要一个人生活了？

　　“莫言……”正在与长老讨论在镇子北边的山地种植茶树的莫言，被涵君的声音唤过来了注意力。
　　“怎么了，小竹？”
　　“小可她……”
　　“你别担心，我之前已经把她托付给长老了，长老也同意收她做孙女。”
　　对小可来说，这的确算是一个好归宿。“那么小可……”可是涵君低头却对上了一双泪眼。
　　“我想要姐姐……”
　　“姐姐要走了，不可能总留在这里。”
　　“那小可要跟着姐姐。”
　　“小可，你要想清楚，你毕竟在这里长大，跟着我就意味着你要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和这里的不一样。”
　　“小可不怕！”她用力地拿衣袖抹了抹眼睛，抹得太用力，一双眼睛通红通红，而那眼中，带着异常的坚决，在瘟疫中存活下来的孤儿，意志和勇气也必不是一般的同龄人可以比拟。
　　涵君抬头，有些迟疑的看向莫言，谁知莫言却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也好，这样小竹也多了一个伴，路上就不怕寂寞。”
　　“阿竹已经有我了说……”星晨在一边，佯装生气地嘀咕，惹得大家都笑出了声。
　　“谢谢你，莫言。”涵君一直都挺喜欢小可这孩子，要离开她也真有点舍不得，“小可，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那你先回家去收拾收拾，我们等下去接你。”

　　于是下午他们接了小可，就向胭脂城出发。
　　原本只是涵君和小可坐着马车，结果星晨硬是以自己受伤为由挤了进来，车厢变得有些拥挤，害涵君没办法横躺着睡觉，于是对着星晨猛抛卫生球。
　　“就当我错了还不行吗？别这么看我了拜托！”

　　“什么叫‘就当’啊，明明就是你的错。”
　　“你虐待病人！”眼看着星晨扯着嗓子叫开来，旁边的小可有些吓到，往涵君怀里缩了缩。
　　“你这也叫病人啊？”喉咙比谁都响的人竟然在那装病人……
　　“世态炎凉啊……”非常遗憾的，刚刚赢了瞪眼睛大赛的林涵君小姐在这轮的扯嗓子大赛中悲惨地败下阵来。
　　“够了够了，就当你没错好了。那么给我讲讲胭脂城的事吧！”估计这人的内力都是为了修来呐喊用的，谁叫自己内力不如他呢，还是听听别的事好了。
　　“没听说过？”
　　“听说过还问你干嘛？”

　　“胭脂城，是受华亘契约保护的五个城市之一。没有战争，也不受本国政府的制约，可以随城民的意愿任意决定城市的建设。”
　　“华亘契约？”
　　“是华亘五个国家共同签订的，内容包括很多，其中一条就是自由城，华亘的每个国家都允许拥有一个自由城。”
　　“自由城？”
　　星晨有些惊讶地望了涵君一眼，继续说下去。
　　“都是一些在战略位置上无关紧要的城市，各自发展自己选择的产业，有主营赌场的，也有主营餐饮的，而胭脂城最繁华的就是青楼。”

　　“青楼？”有点秦淮河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像董小宛，苏小小这样的美人？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的才女，能见识一下就好了。

　　“为什么去青楼这种地方，阿竹却比我们都兴奋呢？”星晨打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头对着外面的莫言抱怨起来。
　　“……这个嘛，你还是问她自己吧！”莫言转过头去看着前方不再回答星晨。
　　星晨有些泱泱地把头缩了回来，“总之，不许在那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