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际会》孟小能

14、除夕

　　已经到了赤乌十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之夜。皇宫里照例要举行盛大的“逐傩”仪式。选中黄门子弟年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一百二十人为伥子。皆赤帻皂制，执大鼗。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以恶鬼于禁中，与十二兽舞。欢呼，周遍前后省三过，持炬火，送疫出宫门，门外驺骑传炬出宫，门外五营骑士传火弃长江中。
　　袁嬗对这种祭祀活动不感兴趣，自己一个人披上斗篷，挑着灯笼，走在皇宫大道上。今天从酉时就开始下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她要独自体会这种小雪纷飞的夜晚。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孙休的万年宫门口，只见一个小孩子站在宫门口，偷偷地朝里面望着。
　　袁嬗走上前，站在他的旁边，小孩没有察觉到她，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里面，双眼中放出了一种羡慕的神情。袁嬗也朝里望望，孙休正好在放炮仗，玩得不亦乐乎。暗自思量这孩子是不是哪个大臣家的孩子，在这皇宫里面迷了路，“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小孩猛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袁嬗一眼，没有回答她，准备要走。
　　“你怎么要走啊？去哪里啊？”袁嬗朝着小孩的背影问。
　　小孩还是不理她。
　　“你是不是也想进去放炮竹啊？”
　　小孩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奶声奶气地问道：“你能带我进去放炮竹？”
　　袁嬗点点头，“这有什么难的。”自然地伸出手，“来，跟我走。”
　　小孩楞了一下，最终伸出手，拉上了袁嬗的手。
　　“休哥哥。”袁嬗领着小孩走到孙休的身边。
　　孙休看到袁嬗来了，放下手中的炮竹，却看见袁嬗身边的小孩子，不禁疑问：“你怎么带着七弟来了？”
　　袁嬗这才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孩子是孙权的第七个儿子：孙亮。
　　“六哥。”孙亮朝着孙休礼貌地喊了一句。
　　“你是孙亮？”袁嬗吃惊地问。
　　“是啊。”
　　“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也没问啊。”小孩立即反驳。
　　袁嬗撇撇嘴，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咱们一块玩吧。”孙休递给孙亮一根炮竹，教他如何点起来。
　　袁嬗双手捂住耳朵，躲在旁边看着他们，不时拍着手跳起来发出赞叹，“哇，好美啊。”

　　大约玩了一个时辰，孙亮想着自己出来了这么久，母亲一定找他急坏了，遂对孙休说：“六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是啊，挺晚的了，我派个人送你回去吧。”孙休看看天色。
　　“我要你送我。”孙亮指向袁嬗。
　　“我？”袁嬗还玩在兴头上，对于小孩的无理要求，也只好默默接受，拍了拍他的头，“好吧。”
　　孙亮拉住袁嬗的手，向孙休告别，“六哥，再见。”
　　“再见。”
　　一路上，孙亮紧紧地拽着袁嬗的手，什么话也不说。袁嬗觉得无聊，没话找话，“你从来都没有放过炮竹么？”
　　孙亮不说话。
　　“为什么呢？”
　　“母亲说这些只会让人玩物丧志，不允许我玩。”
　　“那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袁嬗听后吃惊地问。
　　“看书写字，骑马涉猎。”孙亮简单地回答。
　　天啊，这么小的孩子每天只做这些事情，在她这么小的时候还每天和孙休一起捉小鸟斗蛐蛐呢，孙奋虽然比他们俩勤奋，但也是经常和他们在一起玩。
　　袁嬗见已到了宫门口，“好了，你自己进去吧。”
　　“恩，再见，嬗姐姐。”
　　袁嬗记得好像并告诉他自己叫什么呢，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嬗儿的？”
　　“我就是知道。”孙亮说完抬腿迈过门槛，小步跑了进去。

　　开春了，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袁嬗早就按奈不住心情，约好孙奋和孙休一起去骑马打猎。
　　早上孙休身边的内侍匆忙来报，说孙休身体不适，今日去不了了。
　　“那有什么大事么？”袁嬗急问。
　　“没什么，殿下只是吃坏了肚子。”内侍解释。
　　“还好。”袁嬗放下心，“你好好伺候着。”
　　“诺。”
　　袁嬗想到今天就只剩下他和孙奋两个人了，莫名地窃喜了一下。

　　“你来啦。”袁嬗看到正在马厩中挑选马匹的孙奋，满头大汗地跑了过去。
　　孙奋回过头，“咦，六弟呢？”
　　“他突然肚子痛，就不来了。”说着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孙奋掏出怀中的手帕递给她。
　　袁嬗接过手帕，自己擦着，“没什么……你是不是等急了？”她刚刚穿好衣服后，始终是觉得不好看，走到半路，又返回去，重新换了一件衣服穿上，又在镜子面前照了半天才离开。
　　“没有，我也是刚刚来。”孙奋指着马厩里的马，“你想骑哪一匹？”
　　袁嬗看着他对自己冰冷冷的态度，无所谓地说：“你帮我选吧。”
　　孙奋挑了一匹温顺的马，将马绳递给袁嬗，“小心。”
　　“哼。”袁嬗见他小瞧自己，“我的马术可是一流的。”
　　“哦？”孙奋眉头微微一挑，“那要是再遇到了老虎，可是没人救你的。”
　　“你……”袁嬗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好啊，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孙奋笑着翻身上马，戏虐地看着袁嬗，“那我只好拭目以待了。”
　　“驾……”袁嬗刚发出一声命令，马儿也要抬起马腿，飞奔起来，一个身影挡在了前面。袁嬗吓得赶紧勒住了马绳，马儿不习惯它的主人突然这么一勒它，生气地扬起马蹄，弄得袁嬗差一点翻身摔下去。
　　待袁嬗重新制服了马儿，才看清挡在前面的竟是孙亮。
　　“五哥，你们怎么去骑马也不带着我啊？”孙亮拦在前面气冲冲地问。
　　“你怎么来了？”袁嬗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孙亮，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你们带我一起去骑马吧。”孙亮理所应当地说，也没有得到袁嬗的允许，自己来到马旁，拉着袁嬗的胳膊利落地爬了上去，抱住袁嬗的腰，“我们出发吧。”
　　孙亮抱着袁嬗，脑袋也贴在袁嬗后背，开心地闭上了眼睛，今天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本来打算去找袁嬗玩，却看见她快速地跑了出去，自己赶紧追去，怎奈身材矮小的他却没有追上。正在懊恼的时候，袁嬗又奇迹般的跑了回来，这一次他没有再坐失良机，终于赶在他们两个离开的时候追上了。
　　“喂，你怎么不和你五哥骑一匹马啊？”袁嬗晃了晃身子，不满意孙亮这么紧紧地抱着自己。
　　“五哥的骑术太好了，我怕他骑得太快，把我摔下来。”孙亮转着脑袋狡猾的解释。
　　袁嬗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只手拿开着孙亮的手，“你既然那么害怕骑马，为什么还要来啊？”
　　“在宫里太无聊了，我想出来玩玩。”孙亮不死心地推开了袁嬗的手，依然用力地抱着她。
　　这个小家伙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袁嬗无奈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乞求地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孙奋。
　　孙奋没有支援她乞求的目光，“你们慢骑，我在前面等你们。驾……”
　　“喂……”袁嬗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远了，于是生气地转过头看着孙亮，“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我的骑术不如你的五哥啊？”
　　“我可没有这么说。”孙亮靠在袁嬗的身上。
　　“那你可坐好了。驾……”
　　渐渐地赶上了孙奋，“怎么样，我的技艺还不差吧。”
　　“是啊，的确是涨进了不少。”孙奋看着袁嬗越来越逼近自己。
　　“我们到前面的小亭子休息一下吧。”袁嬗建议。
　　“好，看我们谁先到。”

　　和孙奋并排地坐在草地上，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袁嬗内心还是很兴奋。刚刚把孙亮这个粘人的小家伙支开，叫他一个人先在一旁玩会儿。不然自己怎会有机会和孙奋独处。
　　“你的马术不错啊。”袁嬗看着天空问。
　　“一般。”孙奋地回答很简单。
　　“练了很久？”
　　“是啊。”
　　“今天天气不错啊。”
　　“还好。”
　　永远是这么不冷不热。也许他真的不喜欢自己，袁嬗在心里暗想。
　　“哈。”孙亮从背后冒了出来，打破了沉寂，把一个花环放在了袁嬗的头上，这是他刚刚在山上采编的。坐到了他们两个中间，一手挽着孙奋，一手挎着袁嬗，高兴地说，“和你们出来玩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