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秋》猫儿

36、亲戚

　　这是第几次了，我微叹了口气，从范宁的裤袋里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房门，将身侧这个如死猪般的人拖了进来。和范宁的外形相去甚远，若非第一次，很难相信这个干净有序的房子会是这样一个邋遢的单身汉的住所。
　　摸着熟悉的格局，迅速地将这只醉汉丢上了床。从厕所拧了把毛巾在他额上铺开。“暄…”我无奈地拨开他握上来的手。熟睡的男子不甘心地皱起了眉头，反复低呤着这个字。
　　暄，是范宁的妻子，已过世的妻子，已过世六年有余的妻子，她的名字叫作暄。不知道她的全名是什么，也不知她是为何而死，唯一知道的就是范宁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至少曾经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他很爱她的妻子，至少，她总会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出现在他的呓语里。整个家里没有一张暄的照片和任何和暄相关的东西，这个男人已经把所有的她的一切都留在了心里，而且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回顾与保有它。他竟然是这样一个痴情的男人，我伸手抚过他的脸颊，有些粗糙，有些扎手，和平有几分相似。关上灯带上门，我钻进了客厅，随手开了电视，像猫一样蜷上了沙发，安安又要一个人守家了哎，我笑笑，安安会想我吗？会吧，至少会想念食物，我止不住又将抱紧的身子缩了一圈。
　　发现那本相册应该可以算作是意外吧，因为它毫无防备地躺在我眼前的茶几上；在那本相册上发现平的影子应该也算作是意外吧，因为它就毫无偏差地落在我视线的焦点上。或许人生就是在绕圈子，也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未曾离开过这个城市。我突然萌发了一个想法，想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想法，唯一不能算作意外的或许是，这个想法实现的时间并不及预料中的长。
　　“明天又是早班？”范宁摇摇晃晃地踱出房间。
　　“嗯，六点新闻。”范宁的公寓便在电台附近，遇到他醉酒，第二天若是早班，我便会留在他家过夜。
　　“年轻人就是好啊。”他一边挠着头，一边转进了厕所。
　　“酒醒了？”
　　“还好。”他一脸慵懒，“刚刚谢谢你。”
　　“你不该是个酒鬼。”
　　他倚在门柱上，斜睨着我，“你也不像是个会戴上结婚戒子的人。”
　　我干笑了两声，似乎说了多余的话。
　　他从电视柜第二层的抽屉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点上，却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反而在我身边坐下，“有心事？”
　　“嗯？”
　　他把食指和拇指叠放在眼前，视线从中间穿过，“你今天的话稍微多了这么一点点。”
　　他得意地半咬着烟嘴，“跟你搭档了这么久，这么点小事都看不出来，我范宁的名头岂不是白混了！”一边悠然地吐着烟圈，一边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吧，知心哥哥就在这里了，你尽管大胆地倾述心声吧，哈哈哈……”
　　我苦笑，有这样一个自把自为的朋友不知该喜还是忧。
　　平…我踌躇着还是打开了眼前的相册，“你认识他？”
　　“宋平？认识啊，还算是亲戚。”
　　“亲戚？”我讶然。
　　“远亲，很远很远的亲戚。”他一手夹着烟，一手屈指算着，“他是我老妈的妹妹的丈夫的哥哥的儿子。”他吐吐舌头，“要不是大一那年全市大学的摄影爱好者联谊，我还不知有这么一个远房哥哥。”
　　“这些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的？”
　　“嗯。”他点点头，颇为怀念地凑过头，“好年青啊，那个时候感觉还像个小白脸，哈哈…”他指着自己的模样就是一阵傻笑，忽地打住侧头望向我，“怎么，你认识他？”
　　“啊，不…”我垂下视钱，“嗯，我认识他。”
　　范宁狐疑地瞄了眼倒也没有多问，又将注意力转回了他的烟，“其实那家伙蛮出名的，是脑科方面的权威，有一年还因为一次医疗事故闹得沸沸扬扬的。”
　　我抬起头，范宁嘴角含笑，眉宇间透着一丝嘲弄，“不过他福薄，前几年出车祸死掉了，哈哈，也算是英年早逝吧。”
　　“你似乎不大喜欢他。”我苦笑。
　　“是不喜欢！”范宁的回答没有一点的迟疑，他微皱起眉头，“不过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是么？”我枕上沙发的扶手，半个身子侧躺在沙发上，然后闭了眼，“说说他的事吧，我想听。”
　　虽已合上了眼，但分明感受到了范宁诧异的视线，可是我已经闭上了眼。
　　范宁并没有拂我的意，他醉酒后的声音略带沙哑，硬生生地夺去了我一夜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