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秋》猫儿

34、回来

　　“嗯，刚结束。”
　　“明天有空吗？我刚好有2张电影票。”
　　“什么时候，说不准，明天五点之后我应该没什么事了。”
　　初秋时节，已是深夜十点，出了电视台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白晓晓的电话就急不可待地闯了进来。耳畔兴奋中略带羞涩的声音倒是令人百听不厌，倘若她也到电台来工作，说不好还会抢了我的饭碗。我浅笑，白晓晓则一如往常地侃起一日内的所见所为，她应该明白我和她是不可能的吧，或者说她真正已经把我当作可以闲话的姐妹，不然，“刚好”的次数也未免嫌多了些。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渐渐发现她唾沫翻飞的描述着的生活却如同我的一般无趣，无聊。

　　走过街角时，有风扫过，机伶伶地钻进脖子里，禁不住微微打了个颤，小小的一颤，却拉着街灯下那条长长的影一同晃荡起来，直到另一个影子闯了进来。
　　“嗨！”
　　意识到手机从掌中滑落是眼前的人奋不顾身地上前帮我接住它时，看着他的脸，我不自在地接过手机挂断。
　　“对方似乎还没有说完。”眼前的人抿起嘴，看着我的眼神，微透着疲惫。
　　“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我记得你说过，”他掂了掂身后的背包，“你有个优点，就是从来都不会尝试知道为什么。”他盯着我，沉默了半晌，眼神里似笑非笑，“能收留我一晚吗？”
　　他的表情依旧无辜，一如三年前，仿佛洞熟了一切的双目清澈如故，却多了份不容许拒绝的强势。我垂下双目，同样沉默了半晌，还以一笑。
　　那一晚我欣然地接受了他的温柔，连同他的呼吸、体温与心跳，恍然间忆起的竟只有平城那晚肆虐的狂风和充满啤酒味的唇舌，“我想我真的爱上一个人了…”也许比起身体的碰触，现在的我更渴望语言的安抚吧，他本该是个多话的人。人总是爱在错误的时机里做出错误的选择，我是，他也一样。
　　第二天，他不告而别，迎接我睁开眼的依旧只有纯白的光线和安安柔软的脚掌。迎着日光，木讷地张开手掌，指间的戒子闪烁如故。“秋，我会让你幸福的，我发誓！”平，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在奢望着所谓的幸福呢？

　　电影结束时已近深夜十一点，行人虽已渐疏，街前的热闹却也不逊日间，四处酒红灯绿倒是把整座城市都点着通明，只有凉风不识趣地穿梭于人流与车灯之间，卷起阵阵寒意，倔强地宣告秋色已到。
　　并肩而行的白晓晓依旧沉浸在时才的剧情中，为女主角的遭遇忿忿不明，“…洁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他竟然一走了之。而且2个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却莫明其妙地分了手，真搞不懂！”
　　“大概是因为她并不是他的那杯茶吧。”我忽然的插嘴似乎大出白晓晓的意料，她询问的目光和随着紧闭的双唇而消失的酒窝却不自觉地带走了我继续开口的欲望。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幸运，能和一个自己喜欢同时喜欢着自己的人相伴终老，能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也是一种幸福。孙丽娟幽幽的声音犹在耳边，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满足于这样的幸福，然后平白地多出如许的失意人。我止不住挂起嘴角，而白晓晓似乎十分在意我表情的变化，透过她的眼神我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讽刺的模样。
　　“不错嘛，难得见你出门闲晃。”郑伟转动着手中的钥匙，带上车门，一下子踪到了我面前，依旧是那招牌似的笑容和已化作缝的双目。
　　“女朋友？”感受到郑伟的视线，白晓晓胆怯似的倒退了一步。“这两年在你身边打转的女人不少，数这个算不错的了。”郑伟似笑非笑，目光一转又回到了我身上。
　　“你郑大律师的身边还缺女人吗？”我白了他一眼。
　　郑伟一脸无辜，“就得跟花花公子一样，你明知道我对你是一心一意。”
　　“啊？”白晓晓的一声轻呼，令我一阵发窘，而那个嘴角抹着戏谑的男子不识趣地凑了前来，“你要展开一段新的感情，我是不反对，不过，是不是应该优先考虑一下我呢？”话至最后，他已近乎凑到了我耳边，终了还不忘在我的颈脖间哈上一口气。
　　我反射性的一缩脖子，待要一拳挥出时，始作俑者已乖乖巧巧地跃出了攻击范围，摆出一副求饶的模样，“别火，正好，我今天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他狡黠地一笑，反冲着身侧的白晓晓眨眨眼，“不好意思，借我一晚。”不待后者做出反应，他已直直拉着我塞进了他的黑色奔驰。
　　“你还真是有礼貌。”我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不悦地挂起嘴角。
　　“李杰回来了。”
　　“哦。”我不着颜色的轻应了一声。
　　“你知道了？”他忽地转过头来，目光透着惊异。
　　我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昨晚他在我那里。”
　　车内一瞬间陷入死寂，五彩的街灯顺着玻璃窗缓缓滑过，留下惑人的影，着在身侧人的脸上，红红绿绿，更多了份诡异感。我将视线投向车窗外，却除不去那一抹缠人的晕眩感，我犹豫着开了口，“他，为什么，会回来？”
　　“一夜的时间还不够他告诉你么？”他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发出笃笃的声音。
　　我垂下眼睑，昨晚的记忆里除了那句“能收留我一晚吗？”再没有了多余的话。
　　“老爷子病了。”
　　“嗯？”那股莫明的失落感是否从语气里泄漏出去了呢？
　　郑伟侧头冲我颇有深意地一笑，“也不是什么大病，或许是为了你回来的也说不定，至少他回来第一个见的人是你。”
　　第一个见的人是我？我该为这个感到庆幸是么？再次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映在玻璃上的影与昨夜路灯下的影重叠在一起，令视线一片混沌。
　　“方妍也跟着回来了。不过她正是关键时候，呆不了几日便要返校了。”他微微一顿，语音似有意无意地拉了长去，“过了这个秋天，她也该毕业了。”
　　毕业啊。我浅笑，被这样精心安排着的一生，这样的人生是否会有些无趣呢？但那样的一生，我的确羡慕着，从过去到现在或许会一直持续到未来。
　　“找我还有其它事吗？”我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间的戒子，吃力地整理着思绪，李杰，这样一个男人，自他出现以来，我的思绪似乎便从未理顺过，除了他的确以三千元一日的骇人价钱租下过我的沙发。可惜的是，我如今租下的公寓已放不下一人长的沙发，所以，昨天他选择了我的床么？
　　郑伟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在河岸边停了车。那条横贯了整个城市，也被束缚在这狭小城市里，再激不起巨浪的河。
　　郑伟下了车，我留在了车内，只是摇开了车窗远远地望着他。他绝不是会轻生的人，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坐在了车内。看着他逆着风站在河栏前，点了支烟，一口口慢吞吞在吞吐着。风拖着烟的气息越过车窗点点地渗了进来，还是那熟悉的味道，敏锐地刺激着鼻腔。同一种烟，同一种古龙水，同一种发胶，甚至洗发水的牌子，如此执著于味道，或许是太希望被人记住了吧，但事实上他本就不是个能被轻易忘记的人。
　　由河面吹来的风势不小，他眯着眼睛，看不清他的视线，只有从他口中吐出的烟沿着一个方向转瞬即逝，只有烟头闪烁的那点光随着他时而起伏的手划着橙色的曲线。
　　他忽地转头看向我，撒娇似地一笑，“我饿了，我们去吃韩国菜吧！”
　　……
　　那晚分手的时候，他吻了我的额头而不是嘴唇。这个男人似乎将什么都能看得透透彻彻，却也会有困惑的时候。呆在我身边究竟是因为我还是李杰，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