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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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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克里琴斯也没和安得丽过多交流,只是潦草的敷衍了几句就任她在这家园中闲逛,直到她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蜷缩的脚趾登上马车之时,克里琴斯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但至少她被剥夺了对迈克尔喂食氟哌啶醇的权利。天知道她手臂上那些爪痕的始作俑者是谁,不过可真是够让受害者怀恨一段时间了。总之克里琴斯认为安得丽应该可以担任这个作为妻子的责任,就算是安琪儿密谋控制他的药品,可克里琴斯还是有信心那个算不得粗心的孩子会把那每日摆在桌子上够他一天药量的氟哌啶醇活生生的变成碳酸锂盐,或者眼睁睁的盯着他喝口水吞下去,自从迈克尔命令自己去购买了那本海鹦出版社的《魔术》之后他就发挥了以往没有的孜孜不倦夜以继日的学习精神开始了整昼整夜的研读,不管他是否有那个天分,但总是学到了几招,比如让她以为看他吞下了药丸,其实药丸黏在他的舌尖之下,他趁着张口吞药的时候,把药丸在舌头一抹,他甚至还怕那药丸污染环境所以就偷偷地藏在枕头下方。
接待完安得丽,或者未来的女主人后浮士德庄园似乎又开始了披星戴月的生活,每天也不知道是在忙碌些什么,但是每个人总是一幅焦头烂额的模样,互相奔走着琐事,有时候听到仆人们每每谈论的话题让克里琴斯感觉竟是有了巨大而不可察的转变。
值得关注的便是稍有变化亦或微微提高的欢悦声调,变得格外平整干净的丝绸衣物,挽成一个极高的发髻显得干净利落的样子可却也避免不了小许碎发遗落在耳边的命运,少女洋溢的棕黄色马尾在忽上忽下的悠然跳跃,略为老成稳重的妇女匆忙而温情的搓洗着自己本就细嫩手掌,冰凉的清水沿着蜿蜒曲折的细纹纹路流向了最终的归宿,掉落的卷曲深邑色额发在双颊两旁,眼中隐约闪烁着满怀期待的光芒,嘴中还呓语着我的上帝的祈祷词语,可是脖颈上空空如也便摧毁和泯灭了她的祷告。
哦,原来是那大儿子艾伦要回来了。
克里琴斯赌气似的用食指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的赞叹自己到底是又多么的愚蠢呆笨,一边则有抱着怀疑的态度小心翼翼的猜测着那如在厚实沉重的玻璃后撕开缎子的荒谬突兀的烟花爆裂声到底何时才会响起,一条条混乱的信息从脑中纷至沓来,甚至没有细细的品味过滤便被遗弃到了布满蜘蛛网的角落,终于想到,那人就像是在那有条不紊的运作工程之中维和插入的外来者,一脚踏碎了自己平淡与百无聊赖的真正策划,还反复的自暴自弃的践踏侮辱从而导致了机器的休眠和失败损坏,一闪而过的念想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甚至仔细而缜密的翻找了回收垃圾的场所也一无所获,她在想是否自己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令许多人朝思暮想的青年人,得到的答案并不唯一,也没有足够得到信服的准确和肯定的语句,虽然克里琴斯每天总会抽出一点时间让自己回忆这一天内发生的种种或平庸亢长,或奇特短促的事件,扫兴的眉头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一无所获的结局便是意料之中了。
据说那艾伦住在英格兰南部康沃尔郡的“神圣海角”彭赞斯,现在那可是黄金地段,在他的绘画生涯中,就和其他画家一样穿着吊带裤从纽林的杂货铺购买这类罩衫以保护自己破烂的衣物,原因倒不是他格外介意油彩溅到身上,而是害怕自己在这极具想象力的混乱工作中精神和命运遭到无礼的进攻和玷污。
克里琴斯的头从窗子微微的探了出去。
那人在并不扎眼的暖阳下端正的站着,背着光甚至看不到他的脸颊,只能从那不清晰的轮廓中看到棱角分明而俊朗的影子,大概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克里琴斯这么想着,对上男人的眸子之时竟一窒,让她兀然感觉呼吸有点吃力起来,止不住疯狂而焦急的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开始大口大口的吸蚀室内稀薄冰凉的空气,在水中无止境的开始下沉,就算抬头仰望海面依旧是漆黑无光,没有任何力量束缚自己却一步一步而不自知与欢欣的在小巷中潇洒的奔跑,就算在无数个二氧化碳和氮气中随意挥动着双臂也是于事无补,眼睁睁的看着宝贵的空气从嘴里流失最终以气泡的形式升向了海面的顶点,缺少名为氧气的补给自己的大脑已经慢慢的停止了用作,难以自制的张开了嘴唇,清冷的海水畅通无阻的进入了肺部,无法思考,明明在草木中伸展自如的柔光毫无征兆而突兀的没了色相——
只剩下一片片而太过明显而低调乏味的灰度。
木讷的睁大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暗红色的天花板僵硬的闯入克里琴斯的视线内。窒息的感觉还在胸腔中滞留不前,男人吃吃的笑容在脑中循环着浮现,混乱的信息在蜂拥而至,额角渗出了冷汗,脸色逐渐变的惨无人色,津液打湿了枕头,嘴中喃喃的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从斜上方射下来刺目黄金的日光,眼睛惺忪的眯着,两道眉毛耸在一起,脸上满是厌烦和不安的神情,从嘴中吐出的话语还是被身前唏嘘的骚动彻底遮住了声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克里琴斯依旧趴在坚硬的床上,把脸贴在温暖的被褥上给自己升温,一边则用白皙甚至发青的手指擦拭着随意倒在一旁湿漉漉的高脚杯。
那些人似乎是忍受不了过长时间诙谐黑色的幽默,清了清嗓子,一个稳重干燥的声音闯进克里琴斯的耳朵里。
“咳——这是克里琴斯小姐。”
听到了喉结耐不住沉寂的翕动和口水吞咽的声音。
克里琴斯抿了抿嘴,神色稍有犹豫,可最终还是沉默着并未起身。
可她还是看到了挽在他手臂上皱纹横生的物体,不管怎样的粗糙老朽,以克里琴斯的分辨能力看来,这是一个女人的胳膊。
那男人有点自嘲似的古怪的笑笑,和旁边老妇人嘴角弯起的温婉的微笑看起来竟有那么几分天造地设的感觉。
男人皮肤松弛而布满老茧的双手抖抖瑟瑟的抚了抚克里琴斯的额头,龙钟潦倒的样子让她皱了眉头,可还是没有停止揩擦杯子的动作。
“我想今天克里琴斯小姐可能累了,先让她睡一会吧,”男人突然又笑了,“这点老浮士德应该也醒了吧,我去看看他好了。”
老人到了垂暮之年总是起的要晚些。
说罢便随手摸了摸在老妇人手中慵懒而高贵蟠着的波斯猫,全体通白,只有一双大而透亮的蓝色眼睛通灵的过分。
克里琴斯没去拦他,只是纯色燕尾服的衣摆掠过她的无名指,这总会让她想起以前他的模样身材颀长,苍白的长方脸,挺起的鹰钩鼻,一双水泠泠的微暴的大眼睛,穿着一件随意的衣物,身段却十分的潇洒,手中经常拿着一顶巴拿马草帽,倒不像现在,一幅白发婆娑,年已及艾的样子。
“明天见,克里琴斯。”
男人脸上保持着如以往相同的温润,嗓音清秀,只不过多了几分属于老年人饱经风霜的苍老。
这句话瑟瑟发抖的颤音终于完全消失在无色无味的空气之中时克里琴斯忽然觉得头疼起来,感觉有人给自己掖上了背角,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陌生而模糊起来。
克里琴斯就像在溺水的挣扎中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似的指尖发白的抓住眼前人的手掌,嘴里反复呢喃着分辨不出的词汇语句。
少女的卷曲毛发依次落在克里琴斯的身上,微微的俯身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道,
“既然已经偷吃了禁果,那么,请告诉我,我的丈夫,在哪里呢?”
那是只属于安得丽毒蛇般青嫩的嗓音,痴痴的,令人着迷的。
“十六岁,只有四年了,克里琴斯,好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