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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如何保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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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向岳不群示弱?”林平之问。平一指很难得地给了他一个笑脸。
没错,不是余沧海,不是金刀王家,而是岳不群。对于此人的动机,已经没有别的解释了。在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之时,适当示弱会有助于摆脱和对方敌对的处境。
林平之苦笑出声:“我在他面前还不够渺小么?”
“你是当局者迷。华山派这么多人,要论刻苦程度和练剑的进度,你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样你还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渺小么?”
东方不败也好,岳不群也好,所谓的枭雄或者上位者,除去一小部分二世祖,大多也都是辛苦奋斗过来的。所以对于有可能成为他们同类或者略具这种潜质的人,不可能不敏感。
“林小子,你自己倒是好好地想想看,你在岳不群的眼里是什么样子吧,”平一指微微一笑,“你对他有戒心,他对你就没有么?”
林平之看了看我和平一指,神色有些不安,低头陷入了思索之中。
“如果我是岳不群,对着你这么一个整天把报仇挂在嘴边上,拼尽全力练剑,而进度又极为惊人的年轻人,不管我自己的武功有多高,我也要心生畏惧……”平一指道,“因为我毕竟已经老了,体力精神大不如前;要不了多少年,也许这个年轻人就要后来居上,超出我的掌控;而以此人有仇必报的性格,一旦知道我也意在夺得他家传的剑谱,他会放过我么?所以呢,我能怎么办?只有在他羽翼未丰之时就将他铲除掉,以绝后患……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增加实力,而是要打消岳不群对你的戒心,这才是当务之急……”
“那我该怎么做?”他眼中尽是颓唐。
“做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那就最让人放心了。”平一指笑着说。
“不要拼命,不要斗狠,顺其自然地活着……”我进一步解释了下,“喝酒聊天也好,花前月下也好,只要做个普通的年轻人就好了。”
“那样就可以了么?”他的眼睛亮了,似乎他对这样的日子也有所向往,可是很快情绪又低落下来,摇了摇头。“只要辟邪剑谱还在,岳不群不可能会放弃的。”
“以你小子的聪明劲,这个还需要别人教你么?”平一指冷笑道,“只是肯不肯的问题罢了。”
林平之呼出一口长气。“晚辈的确不甚了了,还请前辈示下。”
“方法有两个:第一个,你自己把它毁了,一了百了;第二个嘛……”平一指答道,“那就更简单了,不用他来夺来抢,你自己把辟邪剑谱送给他!那你们成不了敌人,还是好师徒,这不就结了?”
“这怎么行?这是我林家家传之物,我父母为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怎么能轻易送给他人?”
“你只记着自家付出的代价,那么别人付出的代价呢?”平一指道,“余沧海失去了他的独生子,老怀凄凉,他青城派在江湖上臭名远扬,百年基业也许就要毁于一旦;木高峰赔上了他的一条命,死无全尸;岳不群呢,更不得了,他险些为此葬送了他华山派满门弟子的性命,一世英名岌岌可危……以上种种,历历在目!”
“平爷爷说得对。这些人还没有看到辟邪剑谱,却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说明,辟邪剑谱本就是不祥之物!”
他一直默默地谛听着,我想他一家都听进去了,可是最后他说:“只要能报得父母大仇,死有何惧?”
“好死不如赖活着……”
“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可怕透顶呢。”平一指道,“这些已经付出沉重代价的人,丧心病狂,要他们放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和他们做对,那就是以卵击石,苦头是吃不尽的。”
“什么苦我没受过?”他一脸决绝的神色,“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早已经尝过了。”
“你以为自己很坚强?你这是执迷不悟!”平一指简直怒不可遏,“有轻松的路子你不肯走,非要自己找罪受!”
“我本就是个有罪之人。”他说。
“莫非你还记挂着一时鲁莽杀了余沧海之子那件过失?”我问他,“为甚么你对那些不好的事情,总是记得格外深刻?”
“我算看透你小子了!”平一指道,“你这人自私之极,总是记着别人欠了你的。那你欠别人的呢?这些你有没有放在心里?”
林姓少年满脸愧疚,他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说着,“若有来生,我情愿给你当牛作马,供你驱策。”
“谁要你当牛作马了?”我简直啼笑皆非,“这辈子我都过不好,还敢指望来生么?”
平一指道:“我指的不是非非,是岳不群岳先生。”
林平之眉头一皱:“我欠他什么?”
“你说岳不群他想要辟邪剑谱,多半不假。可是至今为止,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没有吧!”平一指答道,“不但没有,他替你营救父母,收殓入土,又教你武功,一路保护于你……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你能否认他对你的恩情么?可你除了给他招来麻烦,又为他做过些什么呢?”
平一指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
“不错,林公子。这一年多来,给你最多帮助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岳不群!即便他居心不良,他对你还是有恩的……比起余沧海的凶残暴戾,他对你好太多了。”
“金刀王家是殷勤招待过华山派,可这点子小恩小惠根本就不算什么,”平一指又道:“真要回报,应该有更加实际的举动。比如,送剑谱。”
林平之仍然犹豫,而且增加了不解,他问:“你们竟都如此害怕岳不群?”
“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你就不能把他看成一个好人,单纯地回报于他么?”平一指细细道来,“一个人要遮掩一时容易,要遮掩一辈子,我觉得太难了。这些年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岳不群有干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称他为一个好人,大抵是说得过去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想他决计不会做出什么下三烂、有损自己名声的事情……为什么你不能试着相信他呢?人和人之间,说到底还是要真心才能换真心的。”
林平之默然良久,紧锁的双眉渐渐散开。我觉得他似乎已经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可那只是一瞬间,短得我都觉得是错觉。
“我爹娘临去之时,嘱咐我为他们报仇雪恨。我不能做个不孝之人。”
为什么?林震南两口子的教育方式,真是……他的求生意志如此薄弱,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林公子你先把眼前的危机解除了,以后有机会,再找余沧海算账就是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辟邪剑谱这般速成的功夫,我就算不眠不休,再练十年二十年,只怕也不是余沧海那厮的对手。”
“你这小子,简直油盐不进!”平一指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懒得说你了,滚吧滚吧!”
林平之默不作声,将那件袈裟收好,抱在怀里,打开了门。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回头望了望我。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望着我的眼神,跟那次爷爷决意离开我,回头去救刘正风的眼神是一样的。
我攥住他的衣袖。
“非非,你多保重。”他拨开我手,但还是坚决迈步而出了。平一指连连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也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