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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   那日后的第三天,我就收到八阿哥遣赵福儿送来的信,纸面上洋洋洒洒的竟有四五百字,大致的意思就是言明他知道我还小,可以等,所以还是希望我可以再仔细的想想,另外还叮嘱我,一旦想好了就要告知他,那镯子会一直为我留着的。

      我看完了信,自是没有回的。甚至是从那以后,我就时时躲着赵福儿了。至于他,每每见其来向皇上请安,我就更是能避则避,心底里着实是不想再有意无意的“制造”出一丝与他交集的机会来了。不是我于他残忍,只是若再有什么牵扯,也只是徒增尴尬罢了。

      而他,虽然没有再来找我,可每次在乾清宫相遇的时候,都还是会佯装无意的深望我几眼。虽然我总是低头,从不给他分毫的回应。

      我总相信自己还是算得坚定的,而且,我更相信时间,它可以抹去的,总是一切。

      归根结底,只因为,那挡不住的,还是年华。

      康熙四十一年七月。

      傍晚,刚刚当完差的我正晕晕乎乎的往回走,打算赶紧去补个觉。天气太过炎热,我住的院子又不似皇上的乾清宫,到了夜里还是很热的。况且又不能寻得一件轻薄的衣衫做睡衣,毕竟这个时代可不似我们那里,即使是晚上一人独自呆在房中,也是决不可以穿的这里露了,那里短了的。因此,我已经好几个晚上不得好眠了。直到今早下了一场暴雨,温度自是降了许多,再加上空气也变得清透,我这才觉得总算有机会可以好生休息一下了。

      哪知,刚刚行了一半,却望见远处正有两位黄带子的阿哥向这走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太监宫女,仪仗甚是可观。正有些纳闷,暗自思傅着,都这会儿子了会是谁呢,却已看清了来人,那不是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么。

      立在原地候了片刻,待他们走近了些便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九爷,十四爷,二位爷万福。”
      “我还道是谁,原来是如斯姑娘,怎么,这是去哪啊?”十四阿哥还是那副英姿少年的做派,笑着问道。
      “回十四爷,奴婢刚刚当完差,这会儿正要回去。”我也盈盈的笑着回答他。

      “是么,难怪看着这般悠闲。”他略带调侃的说:“你可知道了?”
      我被他后面补上的这一问弄傻了,只得愣愣反问:“知道什么?”话一出口,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太恭敬,下意识的赶忙去看他的表情。还好他应是不以为意的,反倒是当我眼底的余光,扫到了立于一旁的九阿哥时,隐隐见他的表情稍稍怔了一下,却又迅速恢复了。

      “就是你在索府的时候的身边的一个丫头,参选了今年的年进宫女,今儿刚刚出了结果,已经分到我额娘宫里当差了。”

      我听了,心下一惊顿觉好生奇怪,这么大的事情,家里怎么也没托人捎个信给我呢?于是,只得又向十四阿哥问道:“请问十四阿哥,不知她的名字是什么呢?”

      “这真是奇了,你自己的丫鬟你都不知道名字么?”一直无言的九阿哥突然开口问道,不过听语气他并不是想为难于我的,应该只是真的好奇罢了。

      “回九爷,您有所不知,奴婢还在索府的时候,身边有四个丫头,算算年纪,其中有三个都是可以参加今年年进宫女的选秀的。”我自是不敢怠慢的解释道。

      “好像是叫...叫司棋。”十四阿哥略为沉吟了一下道。

      原来是司棋,让她进宫做什么,还分到了德妃娘娘那,是二哥安排的请四阿哥帮的忙?或者是爷爷,请太子作的安排?八爷的可能性是没有的,若是他的话就断没有必要绕圈子麻烦十四,只要直接让良妃娘娘行个方便就可以了。

      “你若是想见她,就知会我一声好了,我来安排。”十四件我有点出神,立刻十分豪气的对我说,脸上洋溢着一种无形的自信似乎在告知我,这对他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恩,那奴婢在这就先谢谢十四爷了。”我躬身道谢,心想,十四阿哥这会儿子正是沐浴圣恩的年纪,宫里有谁不知道他与同样是青春年少的十三阿哥,都是如今皇上身边最最得宠的皇子,所以也难怪他会如此豪爽了。

      “十四弟,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人家如斯姑娘现在是皇阿玛身边的大红人,又有什么事摆不平的,哪里求得你去帮忙啊!”九阿哥突然不冷不热得叉了一句,我一听,就觉得他的话是来者不善的,于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从开始到现在他压根就是在讽刺我。

      “九爷这么说就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伺候万岁爷的一个小丫头而以,怎么好跟各位主子相提并论,即便外面传的再怎么神气,也不过是个奴才,仅仅侥幸沾了些皇上的福泽罢了。”我这话虽是说给他听的,可字字出口的时候,心下竟然蓦的涌出一丝无奈的酸涩来。说到底我真真正正只是个供人呼来喝去的丫鬟罢了,什么得宠,什么红人,都是对我无形的讽刺,自由是我望尘莫及的,命运更是别人随意操控的,我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的,恐怕只是那份放不下的,对幸福的幻想罢了。

      顷刻之间,只感到鼻子微微有些发酸,手也不自觉地轻抖了起来。赶紧生生地阻止了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再怎么着都是不能在这些自视甚高的阿哥面前落泪的,这只会让他们更加的自命不凡罢了,我默默对自己说。

      “总之,你若有什么事大可以来找我,我定会尽力的。”十四阿哥似是发现气氛不对,连忙笑着向我保证,打圆场。
      “奴婢谢十四爷。”我面无表情的说罢,又道:“两位主子要是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特地加重了“主子”两字,想,虽然我只是个奴婢,但也有自己的骨气。更何况长这么大,我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是人人平等的。如此就算是自己一种无形的反抗的方式吧。虽然这样做的危险,我很清楚。

      “恩,那你去罢!”当然这响起的又是十四的声音,我听罢就行了礼,掠过他们大步离去了。故意不去看九阿哥的脸,上边挂着的定不是什么好表情,我想。

      径自行了数十丈,心情才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平日里,这些阿哥都还是很给我们这些女官面子的,毕竟,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的么。今儿九阿哥的行为还真是反常的很。可待我转念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我不温不火的把八阿哥晾在那里一年多的事他定是知道一些了,所以才会这般的不待见我。

      唉,他是“八爷党”的“财神”么,我怎么把这点给忘了呢。顾及此处,我心中的余愠才算是彻彻底底的销去了。这确是怪不得他的,若细细算来,有胆量拒绝八阿哥的人我恐怕还是第一个呢,如此,在他眼中的我一定是个自视清高又不识抬举的人了,这样一来言语中禁不住对我有些讽刺也是人之常情的。
      可是,为何十四阿哥没有给我什么脸色看呢,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会儿的他还不是个地地道道的八爷党罢,突然想起日后的他也是夺嫡的热门人选之一,禁不住笑着自叹道:原来,他自始自终就从不曾是的呢。

      点了一炉檀香,坐在屋子里静静的练字。
      自从入宫以后,习字是我每日留给自己的功课。毕竟,一个“通文墨”的女官,字写得不好,实在是说不过去的。好在,辛辛苦苦一年多的我,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现在再看自己的字,觉得还是很满意的。不过,这也亏得待月总是不厌其烦的教我,将一些写好字的要点和诀窍统统传授于我。我原来写的字是学了玛法的颜体,她看过之后,取来一本集尽了名家字体的帖子,让我把“朱、黄、米、蔡、欧、柳、颜、赵”这八家都选出几个字来写了一遍,最后她选了“柳体”于我练。还说柳字是很娟秀的,更适合我。于是,每每从她那里取经回来,我都会忍不住感叹:能娶到如此的好女子,真是太子爷十世修来的福气。只是独独可惜了的是他们注定惨淡的结局。

      练了两页,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落下笔,开始默默担心起司棋来。在我看来,皇宫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牢笼。而爷爷一定比我更为清楚这其中的艰辛,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司棋送进来呢。是想要给我添个照应么?可她在永和宫,我在乾清宫,莫说是彼此照应,就是想要见个面,也是十分困难的,那么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正猜的有些头疼了,忽然听见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于是立刻起了身,几下步到门口,又听到几声“咚咚”,这才赶紧开了门。本以为是代月或者婧凡,谁知还未等我借着那有些昏暗的宫灯将来人看清,却望见一个小太监向门槛处又近了几步,将一个信封塞与我手中低声道:“姑娘收好,回屋再阅。”言罢,也不等我应声,便匆匆转身,借着浓浓的暮色,很快地消失在院子的尽头了。

      我手里握着信,却没有被它的突然到来弄得不知所措。只是赶紧关了门,坐定于桌前,缓缓拆了封,借了烛光,默默读着。
      “如儿:
      司棋入宫,现已恩遣至永和宫。毋须为其挂念,待寻得机会,方可于你些照应。
      另,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二哥

      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这封信的确是为了告诉我如斯已经入宫的事。另外,从信的落款和字迹来看,写信之人确是二哥无疑。那么,如此算来刚刚送信的那位公公就一定是四爷的人了。 只可惜,司棋进宫的事我是早已知道的,而关于她为何可以照应于我的原因,二哥却只字未提。看来,我只有好好寻个机会,跟司棋见上一次再当面问问她了。

      思量再三,决定拜托十四爷,毕竟他今儿才给我打的保票,让我有事找他。更何况,现在的司棋是在永和宫当差,找他来办是最方便不过的。至于四爷,他毕竟已经出宫建府好些年了,此事若麻烦于他,恐怕就甚是不便了。

      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还未待我寻到机会去拜托十四爷,宫外就传来一个惊天的噩耗,而这个噩耗却又恰恰与永和宫有关。

      康熙四十一年七月十七日。伴着皇城内外一连数日的霏霏淫雨,皇九女和硕温宪公主,也就是德妃娘娘的女儿,四阿哥的胞妹,十四阿哥的亲姐姐。在出宫下嫁佟国维之孙舜安颜仅两年后,因病薨逝,时年二十岁。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像一般的父亲一样蓦的就大悲大痛起来。他只是,遣走了所有正在身边当差的侍从,独自一人在东暖阁里待了足足两个多时辰。

      一直到了酉时该传膳的时候,李谙达才小心翼翼的进去请旨。我和婧凡跟在他身后,却不敢抬头去看皇上的脸,毕竟此刻的他就好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最不希望的,便是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孤独和悲恸。

      “皇上,传膳的时间到了。”李谙达缓缓地走近了几步,轻轻说道。
      “知道了,你去让他们把菜都撤了,换成素的,朕今天如素。”皇上沉沉的吩咐道。声音已明显不似平日里的那么有威严了,挡不住的是一簇隐隐的无力感。
      “喳。”李谙达,应声而退,留下我跟婧凡,赶紧将桌上早已凉了的茶换了下来。

      次日清晨,早朝刚刚结束,众位阿哥就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乾清宫。

      虽然,他们每个人的面色都十分的凝重,可相较之下,还是四阿哥,十四阿哥,另外还有十三阿哥的脸色最不好看。不过,这也是难怪的,前面两者是九公主的同胞兄弟,而十三又是交于德妃娘娘抚养了很久的,他们三人与九公主的感情当然最最深厚。所以,这会儿子,心下的伤痛定是万分难耐。可是,由于他们都是皇子,所以都似乎早已本能的将内心的这种“过多”的伤感隐藏了起来,这是习惯,也是必须。

      皇上召见了众位皇子,又着四阿哥负责处理九公主的丧葬事宜。另外还特意询问了德妃的情况。没有想到的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称德妃娘娘虽然悲痛,但并无大碍,休息调理几天,应当会恢复很多的。

      我听后暗自思量着,能当皇帝的就已非常人了,看来能做皇帝的女人的,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德妃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亦不是不痛,只是她有着一些超乎寻常母亲的坚强罢了,毕竟,在这之前她已经失去过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恐怕,如今的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悲恸。

      从乾清宫里出来的时候,除了四阿哥准备出宫去佟国维府上,十三阿哥随行之外,十四阿哥要去永和宫看望德妃。而其他的皇子似是都有事要办。
      李谙达只得一一遣人去送。而因为我站的离十三阿哥很近,于是就按照吩咐送四爷和十三爷出宫。

      行了许久,也不见他们说话。我本想就这样陪他们一路无言,只在心里默默的难过,可下意识里却实在希望可以说些什么,结果等到千言万语出了口,竟只剩下短短的几个字了:“四贝勒,十三贝子,请节哀。”

      四阿哥听声,立刻侧了头,只是望着我却不说话。我回望他,很想要借目光把自己那份无力的关怀递给他。而十三阿哥此刻也已经看向了我,表情似乎有些吃惊,大概是没有想到,一直沉默的我会突然开口劝他们罢。

      “你……不懂的。”四阿哥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
      我心下微颤,不禁言道:“门前若无南北路,此生可免别离苦。可天色将暮,筵席已阑。你留不住她,故毋须强留。人生聚散各有因。若真的爱她,不如,就让她洒然上路罢。”

      语毕,却望见他的眼底勾出了的无尽黯然,那神情真是让人了然的伤感。而一旁立着的十三,也不觉得紧了紧拳头,嘴唇微微颤抖,轻声道:“谢谢。”

      我听了,只是淡淡的颔首,继续对着他们道:“奴婢也是一个妹妹,若有一日,当真先于自己的哥哥们去了,只会留一句话与他们念想,
      ------你知,明日天涯,也必有我的思忆追随。”

      独自伫立在离宫门还有百丈开外的地方,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好似烟花般寂寞背影,心绪无限的凄迷。
      一切这样清楚,却已分开太久。时间如流水,仿佛中间有河。你过不去,车流穿梭,而她,转身湮没在人潮中。
      你回首,看见梦里花落知多少?
      思量,思量,焉得不思量?
      这样的血肉相连,当时也只道是寻常。

      晚上的时候,我看着皇上像往常一样批折子,喝茶,蹙眉。

      心里清楚,此刻的狮子已经默默地添好了自己的伤口。而这,便是一个帝王可以拥有的悲痛,短暂,好似流星一般的,静静的滑过他犹如宇宙般浩瀚的心怀。

      一切还在继续,历史从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康熙四十一年,九月。
      皇上的第四次南巡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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