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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   本来应当申时才去当差的,可半梦半醒的,眯到大约巳时的时候便起了身。梳洗罢,从柜子里取出了笔砚,坐到案前裁了张信笺打算给八爷写封信,请他见个面。可是提了笔的我却迟迟不下笔。思量再三才决定,不在信中提及还镯子的事情,只是尽量求简的寥寥几句道:

      “奴婢但有一事,望与您面见,详谈。”

      本还想加个落款,但转念一想,万一此信落入旁人之手就成了所谓勾朋结党的证据。于是只得打消此念,找了只信封,也不写收信的人,只是将信纸放了进去,封好。

      提前半个时辰就出了院子,一路行至乾清宫,却不进去。四下望了望,肯定没有被人注意了,便悄悄绕到殿后的广场上。果然,远远就看见正在扫地的赵福儿的身影。正思量着要不要明着上去叫他,却见他早已有所察觉了似的向我的方向望了过来。八爷的人果然是很有眼力劲儿的,心下赞道,便轻轻向他招了招手。转过身,走到墙根一处还算隐蔽的拐角处,待他疾步而至,便赶紧将袖子里的信掏了出来,低声道:“有劳公公,交给八爷。”他一听,立刻会意的把信揣进了怀里,向我行了个礼道:“姑娘放心。”听他言罢,我微微颔首,接着便不再理他,两步离了墙角径自走开了,好像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步入乾清宫,打算去向李谙达请到,却到处也寻不到他的人影。正在纳闷,却见代月刚巧从暖阁里退出来,见我四下张望,便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道:“在找李谙达?”

      我应声点了点头问道:“是的,姐姐见着他了么?”
      “刚刚储秀宫派人来报,说是密嫔娘娘已经开始阵痛,约摸有两个时辰,估计快要临盆了。所以,皇上差李谙达去看看,说是一旦有了结果就要赶紧通传。”

      “恩,谢姐姐相告。”我赶紧道谢,心下盘算着这个密嫔是已经怀胎足月了,历史上好像很是得宠,记载中也生了不少的儿子,若按现在宫中排入齿序的阿哥们的位次算来,此次,她若诞下皇子,那应当就是皇十八子了。

      历史终是挡不住的呵,太子的悲剧不就是从这个小十八的薨逝延展开去的么。念及此处,我不禁悲叹于这个年轻生命即将面对的残酷的命运,和太子那无可奈何的结局,一切皆有定数,我们都只是必须按照剧本入戏的演员罢了。想要改变么,是的,都希望改变,也都在为之努力。只可惜最后的结局注定是在那些个桃李芳菲的场景后,只剩下那一些人的,那一点的,那无望的落寞,静静的,滴下来,又有谁真正看的到,真正参的透呢。

      戌时刚过,我正准备回去休息了,但见李谙达满面喜色的小跑进来。还未待皇上开口,就急急的报道:“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密嫔娘娘顺产,给您添了个小阿哥!”

      “哦,是么?”皇上一听,抬了头,很是开怀的笑了起来道:“去,告诉密嫔,她辛苦了!朕明天下了朝就去看她和小阿哥。”果然是儿女太多了,换了一般的父亲这会儿子怕是早就耐不住,要去看看妻子,儿子了。

      “明日去见”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在皇上的逻辑里一定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这便是帝王的博爱罢,突然让我想起那日婧凡兀自言语间无意被我听得的一句话:她们只道那是恩赐,他亦觉得也是恩赐,日子久了,便真的成了施舍。于是,就见人人争着讨寻那份施舍,这,便是宫廷了。

      “喳,不知皇上现在可要为小阿哥赐个名子么?”李谙达应了声又探寻着提醒道。
      “恩,也好,是朕的第十八子呵,就叫他……叫他胤祄罢!”皇上低头好似酝酿了一下,扬声道。

      康熙四十年,八月初八夜,紫禁城又一次迎来了一个新的小生命,皇十八子呱呱坠地,名曰:爱新觉罗*胤祄。

      次日一早,我出门当差,路上见到赵福儿,只他低低说道:“明日未时,就在姑娘院中。”接着就大步离去。我闻声赶紧在心中重复了数遍,牢牢记了下来。

      看来八阿哥在乾清宫的眼线还不只这一个,因该有个更厉害的角色,不然他断不会如此清楚我明日未时不用当差,而且院子之中也恰巧只剩我一人的。心中有些怕了,这个人会是谁?我这次驳了八阿哥的面子后,他会不会对我不利呢,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婧凡的面容,心下一惊,代月是太子爷的人,这一点是天下皆知。而李德全更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如此算来就只剩她的嫌疑最大了,我只但愿不是她,倘若真的是她,那么她的掩饰之法就真是所谓的炉火纯青了。

      八月初十。
      离未时还有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我便早早的立在院子里,静静望着院门之间一条几乎目不可辨的缝隙。手中攥着那只楠木盒子,镯子早已叫我按原样放在里面了。
      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便赶紧换了一边拿着,腾出那只手狠狠的甩了甩,想借此驱赶那些汗水和内心的不安。

      正望着自己的手出神,却听见“吱呀”的开门声,待我抬眼去望,只看见八阿哥刚好合了门,转过身,双手背着立在那里。他今日是一身青灰色的云锦长袍,腰间的黄带子打的很是平整,虽然天气很热,他的额上也沁出了一些汗珠,可是从他的神态里,却看不出半分的聒噪和紊乱。此外,那温和的目光也正缓缓的向我这里投来。

      “你终于还是找我了。” 和着他暖暖的声音的还有那暖暖的微笑。
      “奴婢见过贝勒爷,贝勒爷万福!”我收了神,行礼道。

      “起客。”他皱了皱眉,一边缓步向前,一边对我说。
      “你还没有想清楚么?”他问。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茫然,心道:他怎么会觉得我没想清楚呢?只得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递去一份询问,同时道:“回贝勒爷,奴婢已经想清楚了,此次劳您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哦?那么,你的答案是?”他扬了扬眉毛,问道。
      我听了,也不急着作答,只是取了盒子,双手托着送到他的面前。虽然此时我的表情看似很是平静,而实际上,心早已忐忑不安的收紧了些。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接,只是又问道。
      “回贝勒爷,这份任务太沉重,奴婢是断没有什么能耐完成的,所以,您的这份厚礼,奴婢实在收受不起,贝勒爷还是收了它,全当作什么都没送过罢。”我壮了胆子,答道。

      “沉重?……你……以为是什么差事?”半晌的无言后,他似乎还是不打算接那盒子,反而接着很看似很迷惑的追问我。

      “奴婢以为,这任务若是办好了,那奴婢便可极尽人间富贵,但若是办砸了,就只有黄泉路漫了。”这么说应当很明显了,他不会再加试探了吧,我想。

      “极尽人间富贵?呵,是有些可能的。但黄泉路漫,就似乎太过言重了罢,她自是骄傲跋扈了些,可只要有我在,就定不会让她伤你分毫的。”
      他的答非所问着实让我一惊,她?哪个她?骄傲跋扈?有他在?难道,他的任务不是让我做他安插于御前的眼线,而是......做他的.....?我的思维顿时一片浑沌,下意识的十分惶恐的看着他,张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却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呵呵,你是不是误会了。”他望着我僵硬的表情,略微沉吟了一下,蓦的笑了起来,接着又道:“你以为我是让你去……. 呵,那我送你的就断不会是......”他话到一半,却不再出声。
      “镯子?”我下意识的接了话。
      “是,我从不轻易送人镯子。”他的语气颇为坚定,而目光也随之深深的探入了我的眼底,就好像要直抵我的心迹一般的,生生的将我钉在那里。

      脸已经红了一片,心也开始微微的颤动,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么?他的本意竟是?
      一个女子心底最柔软的禁区就被这般看似无意的触及了,我开始有些昏昏然,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原本托着盒子的手也缓缓地垂下了,只留下目光却还是被他牢牢地锁着,怎么也抽不出。

      “你再好好想想罢,我可以慢慢等,来日方长。”他向我近了两步,双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膀上,柔声道:“你申时还要去当值,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取你的答案,好么?”我依旧陷在刚刚的震惊里,不动亦不语。他说完,嘴角隐隐滑过了一丝不可名状的笑,接着便转过身,向院外走去。

      就在他单手开了半扇门的一刹那,鬼使神差之间“你申时还要去当值”这八个字,和着婧凡那难见和煦的面容,忽然灼灼的烫了我的心一下,不,绝没有这么简单。本能的作出了判断,却来不及深想,赶紧回过神喊了一句:“八爷!”

      他闻声止步,转过身,望向我。还未待他开口询问,我便三步并作了两步,急急上了前去,将盒子塞进他的手中,轻轻地却又不容反驳的说:“那奴婢便更不能收了,八爷慢走,奴婢先行一步。”一语尽,不敢再给他任何把住我的机会,便匆匆提了裙摆,跻身出门,小跑着离去了。

      有人说,脚步是心绪的写照。这话一点也不假,此刻的我已经走不出一条直线来了,零乱的脚步正应证了我零乱的心绪。八阿哥到底想做什么,那镯子的意思到底为何。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么,还是另有隐情?念及此处,才发现自己真的不够聪明,对他的想法竟猜不出几分来,只能傻傻的凭着他的那句话和婧凡给我的感觉盲目的作判断,更何况,婧凡这一说还是我粗略推测的。会不会是我多想了呢?不过,即使真的是我想叉了,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毕竟,无论八爷送我镯子是出于什么动机,还给他,都是我不得不做的选择。为他办事的魄力我都没处可寻,更何况是做他的女人呢。

      人言,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但八阿哥英雄废丘是他个人之事,争斗天下的硝烟,我还是得敬而远之,虽然于他可能有些残忍了,但要怪只能怪我对结局的了然。莫说那份早已注定覆没,即使他侥幸的攀了过去,又能怎样,说不定到那时,他,早已经不再迷信“得到”。

      “怎么来的这么早?”刚刚步入乾清宫,就望见代月盈盈而至,关切地问道。
      “反正是闲着,一人在院中觉得无趣,便早些过来了,如此也好帮姐姐分担分担。”向她挤出了一丝微笑道。
      眼角的于光瞥向不远处柜子上的西洋摆钟,还有大约一个小时(半个时辰),看来果真是太早了些。

      “姐姐这是要去?”我见她似是要出殿,好奇地问道。
      “噢,去给皇上沏茶。”她回答。
      “那姐姐还是休息休息,就让我去吧!”我当然不能就这么闲着,于是主动揽了活。

      “这样也好,那我去侧阁的小膳房取些点心,皇上午时刚过就开始批折子了,这会儿子也该吃点东西,歇一歇了。泡茶的事就有劳妹妹了。”看来代月对我的话很是满意,笑着应道。
      “是。”我微微一福,便转过身,去了的偏殿的茶水间。

      出神的看着架在炉子上的铜水壶,只见那壶口正腾腾的升着白烟。却不料,此时的眼前突然晃过了大哥的笑颜。心下顿时生出许多的担心来,不知道八阿哥会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他,他若听了不知又将会作何反应呢……

      哎……只得感叹家人于我而言,始终还是藏在心棉里的那根针,一碰,指头便狠狠哭出血来。

      酉时刚过,晚风疾至,滔滔黛云遮住了夕阳的余晖。随后,天际呼出阵阵的闷雷,伴着它无序的底吼,一场暴雨骤然而至。

      可与这沉闷天气相反的恰恰是皇上的心情,刚刚召见了户部尚书伊桑阿的他,称赞八阿哥“心性好,不务矜夸”,随后又着伊桑阿要对即将去户部任职的八阿哥多加提点,多加培养。我听后,心叹道,真是巧了,今儿怎么就离不了八阿哥了。

      殊不知,更巧的还在后面。见罢伊桑阿康熙就下旨晋封良嫔为良妃,如此一来,八阿哥的额娘就成了如今皇帝身边仅有的5位妃子(贵妃除外)中,资历最浅,生皇子最晚之人。可这还不算完。用罢晚膳康熙竟又意犹未尽的翻了良嫔的绿头牌子。于是,一时间,不仅是我,就连一向稳重的李谙达,沉静的代月,冷傲的婧凡都纷纷面露出或多或少惊讶之色来。

      戌时,良莠宫。
      今天是我值夜。

      本来皇上翻良妃牌子的次数就不多,因为他的女人虽没有叁千但也有百来个了,想想要轮上一次真的要一两个月才行。再加上前几次翻她的牌子都不是我值夜,所以一直未得缘相见。而现在,入宫半年多的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宫人们口中所说的玉面美人。

      望着这位好像是从江南水乡的烟雨图中走下来的女子,我想,可以形容她那极尽天美的,怕只能是《诗经-硕人》中所曰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了。

      此外,她的名字也是极为剔透的:水烟。此时的皇上正望着盈盈拜倒的她,口中轻唤着这个幽幽的名字,“水烟。”仅这一瞬,就已尽了温柔。

      我婉立在良莠宫殿前的玉阶上,回想着良妃娘娘的笑靥,温暖沁心,如春风般和煦。而在这一点上,八阿哥跟她是如此相像。也难怪有了那面若玉冠,温文如玉的赞叹。

      忽的念及如此美丽的良妃以及她唯一的儿子八阿哥竟成日后康熙口中:“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的耻词,顿觉心下生疼,一个是他曾经同床共枕,脉脉而视的女子,一个是自己骄口称赞,岁岁看着长大的儿子。是怎样的原因才怒的他如此绝情呢。
      真到了那时,良妃怕是最多也就只得留下几句悲叹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我不愿苦恋别后的悲尽,所以挚爱的还是那一阙惋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是这短短七个字,又抽断了多少故事尾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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