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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月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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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6日,中雪。
还没起床,我就被一阵该死的敲门声弄醒,耗尽了全部意志力才披上睡衣去开门。
刚打开门,怀里就被塞了一个大型饭盒,差点撞我个趔趄。
“老大,你又起这么晚。”门后站着的两个人似乎略带不满,没等我把门开大就自顾挤进屋子。
“诶诶我还是头一次来这里~”走在前面的矮个子男生一脸好奇,在客厅里转着圈:“不愧是公子哥警察叔叔,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一定很爽。”
“当然,打扫起来也很爽。”后面的高个子男生略带不满地瞥我,“就算老大住在故宫里也能在三天内让杂物淹没自己。”
我一阵头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今天是年三十,而这两个小鬼是一大早来给我送礼物的。
顺带……打扫卫生吧。
何书和齐泓羽,两个为数不多的能和我融洽相处的人,说起认识他们两人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当年从医大博士毕业,脑子一热当了刑警,经手的第一个大案中,有个志愿进行秘密拍摄的记者,老齐,成了我工作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很可惜,后来他死了。秘密拍摄取证的事情比预料中更早暴露,对方的犯罪集团派了一辆大货,在高速路追上了老齐的私家车。
当我意识到有问题时,高速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我开着警车鸣笛在应急车道上狂奔几十公里后,黄色的救援车灯下,只有撞得稀烂的轿车和翻倒在一旁的大货,肇事司机已经不见踪影。
老齐和他妻子在驾驶室里被挤成了肉酱,发动机被撞得缩进了车体,方向盘从他胸前穿进去。
我没有理会那些拼命想打开驾驶室的消防员,而是探身进车后座,把缩在座位下的男生抱了出来。
老齐的儿子齐泓羽,很幸运地被卡在地盘和座椅之间的三角区域里,只受了轻伤。
从那以后齐泓羽就和我住在一起。
我并不会照顾人,确切地说我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那个时候我还在当刑警,每天黑白颠倒不着家,肺被办案组里的二手烟熏得快烂掉。而齐泓羽才高二,即使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却依然在下一年的高考中得到了非常不错的成绩,顺带照顾了我这个非常忙非常懒的人。
当时我曾经预言这个小子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因为各方面展示出来的了不得的素质。可是不知是在想什么,原本在大学里主修物理的他,放弃了学术深造,毕业后拿起相机,成了摄影记者。
那个矮个子的男生叫何书,是齐泓羽在大学里认识的小男友,平时看着正儿八经,其实是一到有动漫展览的时候就会穿着女人衣服到处跑的伪娘,据说齐泓羽和他也是因为这个认识的。不过性格单纯,倒也不坏。毕业之后两人在单位附近租了间公寓过日子,偶尔过来探望我这个与世隔绝的警察叔叔。
还正在困着,齐泓羽已经开始在打扫房间了,拿着扫帚不停地驱赶我这个大型垃圾,何书在一旁继续观察我的屋子。
“警察叔叔,你贴了满屋子的X光片,夜里上厕所会不会害怕?”他沿着卧室的墙一路看过去,饶有兴趣道。
我弹了他脑门一记,“早就告诉你我现在是法医叔叔。”
何书嘿嘿笑着,躲到齐泓羽身后去。“我妈做了红豆饼邮寄过来,我说过年要去拜访一个特别帅的警察叔叔,她一听就多寄了好多诶嘿嘿。”
“你今年春节不回家?”我这才想起何书家是南方的。
“嗯。为了陪老齐嘛。”他把饭盒里的饼拿去楼下厨房,我听见烤箱门打开的声音,又听见一声怪叫。
“老大。”他惨兮兮地跑回来,“你的烤箱里为什么会有蜘蛛网?”
“因为他自己从来没用过吧。”齐泓羽丢了拖把,走进厨房,“我来。”他对何书说道。
我懒得理他们小情侣的日常,倒在躺椅里,椅子旁边积了两周的报纸,我随手捡了一份来看。
我的房子是一幢小别墅,说是别墅,但是面积很小也不新,只有两层加一个阁楼,一个很小的花园,除此之外泳池之类的东西一概没有。
这房子最初是我亲爹包养后妈的时候买给她的,那时候她的职业还是小三。后来扶正了,这寒酸的小房子也就派不上用场。原本打算处理掉,但是我看上了这房子独门独院,地处偏僻又安静,就从亲爹那里接手过来。
这房子除了浴室卫生间和二楼的一间卧室之外我都不使用,厨房书房餐厅娱乐室都是摆设,后妈搬走时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花园也荒废着长满杂草。住进来这些年从来没自己开火做饭,也没请清洁工,当刑警的时候还空置了几年,所以烤箱里有蜘蛛网也完全不奇怪。
这里是个真正“睡觉的地方”,除了阁楼。
那里被我改造成了研究室,读博的那几年,每当实验室里购进新的设备,我总是会去主动要求负责安装和沟通工程师,然后记下型号和销售渠道,立刻买一台相同的搬到自己这里。
一来二去也折腾了不少资金进去,开始亲妈对我住在这破房子颇有微词,后来也就不管了。
下午齐泓羽收拾了厨房,把何书带来的红豆点心烤成了类似松饼的东西,顺带做了一顿非常像样的晚饭。三个人坐在长桌的一端,倒是有点一家人的感觉。
何书酒量很差,几杯红酒就有点醉了,说话也开始找不着北。“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他晃着杯子就要往我身上趴。“你怎么每年都是自己过春节?你的铝朋友咧?”
“都说了我是法医叔叔。”我不吃他这一套,身手把他退回去,坐在旁边齐泓羽放下筷子,把半醉的何书扛进卧室。
“可别吐我床上。”我瞥了一眼卧室方向。
齐泓羽起身从厨房端出个大碗给我,“我去洗碗,你来拌这个。”
我低头一看,碗里是切好的饺子馅原料。
这小子,真成家庭妇男了。
“我觉得他问的也对。”隔壁厨房里传来水声,齐泓羽正在洗碗,洗碗机坏掉了。
我正在无聊地搅和饺子馅,“问什么?”
“你怎么总是一个人?”齐泓羽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我从上高二就和你生活在一起,当时你就是一个人,现在我大学毕业工作了,你依旧是一个人。”
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让我有些好笑,便笑道:“我不是还有你吗?”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他提高了嗓音,“虽然我这么多年一直以你为榜样,可是你这种生活状态……很不正常。”
“怎样才算正常?”
“我不知道你的感觉如何,但是我之所以在搬走之后还是每周回来打扫卫生,是不想某一天突然来访,发现你死在房子里。”
他那有些急躁的语气让我无法抑制地笑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想表达对我的关心么。
“老大,我是真的担心你。”水声突然停了,只剩下他的声音,“爸妈出事之后,亲人就没几个了,家人更是没有。和何书住一起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所以你就放弃了异地的保研直接在本市工作?”我是笑的嘴都合不上了:“想陪着何书,想走你爹的老路,还是想每周来给我打扫卫生?三个原因是哪一个?”
“都有。”他闷闷地说,“老大,你也该安稳下来过点正常日子了。”
我放下碗,走进厨房,看齐泓羽正背对着我,腰上系着围裙,袖子挽起来露出被水溅湿的半截小臂。
七年前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已经成了个稳重成熟工作家务全能的可靠男人了,不知道过世的老齐见到他儿子会不会满意。
不过我还是决定捉弄他一下,就故意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要不你扔了何书,和我安稳下来过正常日子?”
不出所料,如果我对安迪这么说,他一定会尖叫着转头来亲我顺带和我上床,可是齐泓羽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沾着清洁泡沫的手拍在我额头上。这是一个开了很多年的玩笑,其中的笑点只有我们俩能明白。
不过他还是有些恼火,正想说教,还没张口就停住了。
我们两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起来。
齐泓羽皱皱眉,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擦了擦手,把手机接起来。
我也去摸裤子口袋,翻开手机。
是单位打来的,值班的人语气听起来非常焦急。
我们俩几乎是同时扣上电话。齐泓羽把围裙一扯,就去拿他随身携带的相机背包。而我也冲上楼找可以穿的外套和衬衣。
“怎么回事?”几十秒后两人在玄关换鞋,我问道。
“有人向报社爆料说河堤那里出现了事故。”齐泓羽依旧皱眉,“似乎是有爆炸还是别的,别的记者都回家过年了……你呢。”他转向我。
“也是个麻烦事。”我把手机塞进口袋,穿上风衣。“我昨天做了一半尸检的一具遗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