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谈》混年

8、八

　　傅双依举着小刀，却依旧有些踌躇。是刺下去，留下自己的性命，还是不刺，承认自己的懦弱。

　　罗衣看着他，冷冷地勾起嘴角。只会说漂亮话，却拿不出行动，这到底是几岁的孩子啊，永远只会嘴硬。他随意将衣服往两边摆了摆，微微歪起头看着他。衣服上刚沾上的血迹和周围血色的背景融为一体，像是从身上破碎出的几个空洞。

　　在傅双依依旧不知所措时，地上的头颅突然一起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头发疯了似的长长，缠上了傅双依的脚踝，一点一点向上绕去，越勒越紧。傅双依死命挣扎，却如何也脱不开身，震耳欲聋的叫喊让他觉得耳膜要破了，只能费力地一点一点割断头发。

　　“再不决定，我也不会再来救你。”傅双依听到罗衣凉凉的声音穿透尖叫传到耳朵里，他费力地转过头看向他。罗衣只是轻松地一个接一个甩掉劈烂缠上他的头颅，果然没有进一步动作了。

　　红白混合的脑浆迸裂出来，溅在地上像是一道血红的道路，通向不知起点也不知终点的尽头。

　　傅双依一阵心寒。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市民罢了，日常里的法律法制早已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混乱、不可想象、没有犯罪可言的虚幻的场景，他也会首先摸摸自己的良心，能否这样漠视他“人”的生命。

　　但现在的情景早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到底是有无生命，到底该怎么做。

　　傅双依握紧刀柄，手心上刚划出来的伤口血还没有完全止住，现在又涌出了更多的血，顺着刀柄滑落到了刀尖，如同刚杀完人一般的场景，让傅双依一阵恍惚。

　　嗯？怎么不动手啊？啊啊，又来了。

　　罗衣的那只手像是伸进了傅双依的脑子里搅动，太阳穴突突跳着，大脑里一片混沌，除了痛只有痛。

　　耳畔带着笑意，透着温柔的轻言轻语却不知为何能如此清晰地传到耳朵里，就像是——直接在大脑里和自己对话。

　　越来越向上的头发和一次比一次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再做不出动作，只能痛苦地发出细微的呻吟，机械地举着小刀。

　　动手吧，那才是你想要的结局。温柔的声音怂恿着他。

　　如果，你再不动手，死的可就是你了呀。声音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无奈，像是在苦恼一个调皮的孩子，似乎有些不满于傅双依的迟疑了。这里，即便是幻境，但死亡依旧是存在的。傅双依迷迷糊糊只能听到一些话了。

　　是啊，如果我再不动手，等下便是我倒在地上了。那个人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傅双依从头浇到尾，让他清醒了一些。

　　而且，更不想的是……他咬咬牙，费力地将头转向罗衣，后者依旧是淡漠的表情，偶尔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一下，又会很快地转回去。

　　更加不想，被这个人看轻。

　　傅双依眼睛一闭，将刀狠狠的刺了下去。

　　头颅是伴随着头发一起上来的，所以很容易便可以刺到。看不清样子的脸，不知道被刺到的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能忍住不适和矛盾，像被上了发条一样麻木。

　　刀子刺进去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很大的阻力，一般大小的力气是根本就刺不进去的。但是在一开始先用小刀刀柄再用刀刃，便会省下很多的力气。或者，用一种更方便但需要技巧的办法——寻找太阳穴。

　　头痛在刺下第一刀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但身体依旧在余痛的作用下没有什么知觉，也不知道有没有鲜血溅到自己的身上……

　　傅双依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惊讶地发现，这些头流出的血，竟然是死黑色的。

　　“唔！”没有时间多想，傅双依感觉腰部一痛，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咬住了他的腰。

　　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里已经开始流血，疼痛让他受不了的加快了劈砍头颅的速度，似乎忘记了开始的踌躇。

　　他将身上的头发大把大把砍断，将刀狠狠地刺进他们的脑袋里，又将它们甩出。

　　随着刀子溢出的红白色的脑浆和死黑色的血一起扑到了傅双依的脸上，几乎蒙住了他的眼睛，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继续着。

　　好痛……咬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里面……像是要将自己的血都吸食干净……头发太多太多，傅双依力气在一点点用尽。

　　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即便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也只是随意地用手擦一下，继续砍着身上的头发。

　　好孩子。叹息一般的赞扬，不知道是罗衣还是脑海里的声音。

　　傅双依已经无力去管了。

　　“干得好。”罗衣笑，“领悟能力不错，但是我希望你能有更大的进步。”罗衣用空闲下来的一只手，柔和地替傅双依擦去了脸上的血渍。

　　傅双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疼，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乖，自己把结尾收了。然后，去解决了那个男人。”罗衣说这话时，眼里突然闪过了兴奋。

　　傅双依红着眼点头，收回了心思，鼓起动力甩开身上密密麻麻的头颅，终于在腰部揪到了咬着他的东西。

　　那是一个头颅，他的牙齿已经将腰部咬破了一个洞，鲜血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见得很多，只是一点一点的滴下来。

　　傅双依却在揪住他的瞬间停下了手。

　　他惊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不是因为看得清那个人的脸，而是因为——

　　那个人，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