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在一起》咯吱窝的窝

5、memory是上锁的指环

　　Chapter 5 memory是上锁的指环
　　【再见是为了道别，道别是为了怀念，怀念是为了祭奠，祭奠是为了终有一天你我重逢时的相顾无言，相视而笑，背道而驰。】
　　从来没有想过在事隔五年之后，他们四个人，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好像回忆倒流回时间的隙缝，来自久远的风呼呼地吹着，吹起所有人的眉眼心伤。
　　这是这座城市最好的一家西式餐厅，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叫做Wating YS，老板是正儿八经的意大利人，何慕嘉叫他Mizake，这是他给自己取的英文名。何慕嘉拍戏回来的间隙常常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吃一盘正宗的意大利通心粉。香滑的面粉入口即化，丝丝的味道后知后觉地沁入到舌苔每一个细微的凸起，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穿行在意大利街头巷尾午后三点的阳光，，酥麻的温润感侵袭着五脏六腑的深处。
　　老板人很好，一米九几的身高却总是和店里的孩子玩着你追我跑的游戏，乐此不疲。混的熟了，发现老板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何慕嘉不止一次地打趣他哪天就扛着摄像机来拍摄，让Mizake和这家店火上一把。知道何慕嘉只是在说笑，好脾气的意大利人只是笑笑，他说，每天坐在宽大的玻璃窗前，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流，看阳光打在每个人脸上落下的五光十色的剪影，然后，静静地坐上一下午，餐厅里放着舒缓的意大利乡间音乐，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了一下，深邃的天空蓝的眼睛泛出大海的幽深，何，你知道么，等待会让时间无限期拉长。
　　何慕嘉便不再言，他想，他知道这种滋味，是每个年华的转换里偷种下的苦果，只等时间惭愧。

　　【我看着别人的情书，主语是幸福的人，谓语是坚定的执着，宾语是忐忑的心情。我想，我终究还是错过，从此以后，无论介词谓语宾语，主语都不会是你。】
　　“嘉琳，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欧阳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微倾着身子侧向莫嘉琳的方向。
　　这是餐厅最里间的包厢，格调优雅，巨大的鱼缸里摇着尾巴的热带鱼在水草间游来荡去，叮咚的水声从窗户外淌着水的木水车轴轮上缓缓地流过，里外的季节显出不一样的味道。
　　莫嘉琳穿着雪纺的公主裙装，简单的式样，领口处垂下两条雪白的缎带，在胸口处结成松松垮垮的蝴蝶结，这样装扮，竟像是回到了青葱的校园光景。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细长的眉毛轻轻地依着上扬的睫毛，眼自含情。
　　要怎么开口？莫嘉琳看着这个昔日的好友，心中不由得一酸，难道要说自那件事之后彼此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么？还是说自己一直在刻意地回避，因为觉得心中有愧？不论是哪一种，曾经那么好的朋友，穿行在校园里不大的教学楼间言笑晏晏的知己，现在竟然生疏到需要借助第三方的力量来完成这时隔五年后的第一次会面，实在是令人唏嘘。
　　“恩？”淡淡地抿了一口新端上来的茉莉花茶，馥郁的花香在唇齿间飘忽开来，轻微地带起些涩意，“你去法国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吧。应该有五年了。”
　　“哦？已经有五年了呀，呵，时间过得真快，是不是？”欧阳馨没有再看向她，视线停驻在窗棂上流转的流光溢彩，眼底泄开一片斑斓。
　　莫嘉琳望着她的侧脸，半边脸沉浸在阳光下，晕成淡淡的模糊的光晕，不真实的感官。莫名的有些心慌，转头看向身侧的何慕嘉，同样是那种迷离的眼神，眉峰微蹙，唇角紧抿，呼吸轻悠。握着透明水杯的手指一阵收紧，指尖触到杯沿滑腻的茶水痕迹，心里也像是被水淌过一般。
　　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聚餐。精明如面面俱到的欧阳馨也不禁怀疑这样的安排到底是好是坏。这天中午讨论完前期的剧本，欧阳馨拉住分道而走的孙进和何慕嘉非要来一次聚餐，最后还硬是让何慕嘉叫上了他多年的“绯闻女友”莫嘉琳，说什么大家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不是没有注意到孙进瞬间暗下去的脸色，即使他掩饰地再好，那一瞬间眉心的轻蹙还是落入了欧阳馨的眼中。后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地催促何慕嘉打着电话，听着手握话筒的何慕嘉放得轻柔的声音，真的是豁出去了呢，她想。孙进早已走到安全出口处点上了烟，静静地吸着，透过玻璃窗还能看到那人带笑的唇角，嘴边的香烟也便泛起一阵阵苦涩。
　　从何慕嘉和莫嘉琳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开始，圈内关于他们两个的绯闻一直是不公开的秘密，每天跟在他们身后的狗仔队不计其数，紧迫盯人的方式让何慕嘉很是懊恼，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向孙进抱怨过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孙进收紧怀抱着那人的手臂，用自己的头蹭着正暗自懊恼的孩子，谣言止于智者。当时的孙进还能信誓旦旦地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的他，时隔五年后的他，竟是茫然不知如何定位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是扶持与共的密不可分的五年，而自己和他，是跨不去的鸿沟，汩汩的银河划破支离破碎的五个春秋。
　　“何慕嘉，我们四个有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啊？”欧阳馨执着于这个问题，摇晃着杯中的酒，眼中闪着精光。
　　“何慕嘉，我曾经以为，我们四个，一直可以那么好的。可是后来，我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欧阳馨眼角微挑，似乎已经有些醉了，但熟稔如在座的三个人，知道这点酒对于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当初初识的时候就见识过她在酒桌上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这样的女人，又岂是随随便便一杯红酒就能灌醉的呢。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的，终究是埋藏在心里的那段尘封，那些颠沛流离下流转不去的过往深情。
　　欧阳馨着实很懊恼现在的自己，她想，自己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苛责当初的他们，连当事人自己都似乎已经选择了遗忘，选择了放弃，她又为什么念念不忘那些曾经？
　　拿眼角瞟向一直安静地喝着酒的孙进，这个被时光磨砺地愈发沉稳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初认识时那个眉眼浅浅温柔的少年了，那双眼睛愈发深邃却已经不复当初的模样。这个人，真的已经不是当时让自己心疼的少年了。可是，谁又还保留着最初的样子呢？兜兜转转的人世，怕是早已将最初的他们丢弃在云边了。
　　主食已经上桌，座中人却似乎已经有恹恹。第一次，何慕嘉觉得这些柔滑的面粉像是粗陋的白面，让人食之无味，浮躁的香味弥漫在空中，突兀地让人觉得像是卡在喉咙里的化学药品的味道，胃部一阵抽搐的绞痛。
　　孙进皱着眉看那人不动声色地按着胃部的手，想起那时候为了赶后期，他也是没日没夜地待在实验室里，顾不上吃饭，最后还是熬出了胃病。那时候孙进每天都跑到学校超市让阿姨在关门前用微波炉热上一罐热牛奶，看着他把牛奶喝下去自己才安心。久而久之，何慕嘉身上竟然还带上了淡淡的奶香，孙进抱着他的时候也就养成了喜欢将头倚在他的脖颈处的习惯。在这长久的分开的日子里，偶尔回忆起，孙进还会苦笑自己那时的痴傻，怎么那时候就单纯地认为那奶香是他们之间割不断的羁绊呢？明明，只要戒一段时间，什么都会消失的，香味是这样，感情，也是如此。
　　“慕嘉，你不舒服吗？”莫嘉琳也发现了何慕嘉的异常，后者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没事。何慕嘉摆摆手，抿着唇没力气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莫嘉琳不放心地站起身，扶起他倚在桌沿上的身子，感觉到他些微的颤抖，像是极力隐忍着。知道他的性格素来如此，莫嘉琳走到门边想要唤来服务员要胃药。
　　“真的不用了，老毛病，胃药……没用，”何慕嘉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带着嘶哑，“请给我一杯……热牛奶，谢谢。”

　　【不能回望的，是我初见你时的眉目依稀。我害怕的，是再见后依然逃不脱的海市蜃楼中你说爱我时的神情。】
　　以为忘记的，还是记得；以为习惯了的，还是身不由己。原来，那几年相处的光景里。这幅躯壳比我认知的更深地依赖着你。
　　孙进茫然地抬起头，他的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雨后混沌初开的爽利，只是下一秒，看到那人若无其事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可悲的可以。
　　记得那些习惯又如何，心都没了，胃还记不记得他又有什么分别呢？
　　服务员端来一杯香醇的牛奶，流进胃里，那股热流仿佛窜进了四肢百骸，唯独，心上某一处还隐隐地作痛。刚才又不小心失言了，何慕嘉想。那个人，还会在意这些吗？
　　接下去的饭吃得草草，席间连交谈也只是寥寥数语。没有人开口再忆起往昔，连欧阳馨都不发一言地埋头于盘中的点心，仿佛那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佳肴，隔绝开尘世的一切纷繁复杂与颠沛流离。
　　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站在了餐厅门前，初春的太阳难得的绽放开全部的热量，手心都是熏熏的暖意。莫嘉琳戴着一副遮挡住大半张脸的茶色太阳镜，婀娜的身姿即使不辨容颜也足够吸引路人的视线。何况，不宽的店门口一下子站了四个华美的人物，灼灼齐晖。
　　莫嘉琳没有开车过来，与来时一样，她猫腰坐进了银白色保时捷的副驾驶座上。车外，何慕嘉鬼使神差地望向走向自己车子的孙进，莫名地觉得心烦意乱，转身打开车门，关上，发动引擎，疾驰而去。
　　孙进安静地握着方向盘，与前面的那抹银白色保持着安全的车距。其实，他也不知道接下去要去到哪里，似乎应该要分道扬镳，至少，何慕嘉正行驶在莫嘉琳住宅区的路上。而自己，似乎也有义务要送身边这位女士回家。只是，仿佛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跟上那辆车，跟上那个人，不要再让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身边的女士摇下车窗，绵绵的阳光转了几个弯落在孙进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像是乐章上跳动开的五线音符，肆意而锐利。
　　“孙进，对不起，”顿了一下，看到开着车的那人转过了视线，她轻轻地笑着，“我好像总是这样咄咄逼人。明明是大家都不想再回忆起的事情……”
　　孙进深深地望定她，这个女人，在事隔五年后，第一次因为那件事，重新露出了那种忧伤的表情。白驹过隙，或许也可以用来形容此刻孙进心底的震颤，那么的不经意。
　　“欧阳，忘记比记得容易，善忘是聪明人的专利，我们只是，不够聪明。”孙进说着，嘴角似乎都带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就被阳光晕开晕散了。
　　“阿进……”欧阳馨自问不是软弱的人，但是这一瞬间，她真的有了想哭的冲动。
　　“所以，”孙进转过头，直视着前方绵延开的国道，“不用觉得愧疚，即使有罪，也是我们一起。”
　　花开无声，泪落无痕。

　　【我听见风哗啦啦地吹过，我听见花簌簌地开起，我听见你蹬蹬的脚步声，远远近近，终是离去。】
　　“嘉琳，难得聚上一次，我们再去“花语茶座”喝一杯茶，好不好？”
　　“嗯，是的，我也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呢。”
　　“好，就在下个路口让他们把我们放下。”
　　“BYE。”搁下电话，欧阳馨抬起美丽的眼睛，在那张脸上已经找不到方才的悲伤，她将头探出车窗外，发丝在眼前狂舞，柔和的洗发水的味道。
　　“呐，孙进，我还不甘心，你好歹也给我努力看看。”
　　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孙进落下的只是心头的一声叹息。
　　下车的时候，孙进也被顺带拉下了车。还没反应过来，车钥匙已经被欧阳馨攥在了手里：“我想开这辆新款很久了，借来耍耍哈。”不容分说地拉起莫嘉琳上了他的车，然后在他的面前扬长而去。
　　孙进望着已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车，收回目光，望向停在前面几米处的保时捷。厚重的玻璃隔断了车内人的视线，想象着那人也与自己一般从后视镜中惴惴不安地望着自己，莫名的，孙进有了想笑的冲动。
　　大步上前，打开车门，入座，一气呵成。
　　心里却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那人，视线在空气中遇上，这一次，谁也没有错开眼。仿佛只要一眨眼，面前的景象就会变成海市蜃楼，如同每一次的午夜梦回。
　　“小嘉，”孙进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五年了，已经久远到足够让何慕嘉在听到的一瞬间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我想，我们或许还可以向彼此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