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在一起》咯吱窝的窝

4、你的姿态我的溃败

　　Chapter 4 你的姿态我的溃败
　　【你的姿态，我的溃败。这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的，我对你的依赖。】
　　孙进一直在门外站了好久，刚才的举动他自己也不知道要作何解释，只是看着那个人茫然失措地面对自己的时候，本能地想撕碎他伪善的面具下的真实。现在，他失控了，比想象中要糟，不是么。
　　手中的打火机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如此反复了数次，叼在嘴里的烟已经沁出了苦涩的味道，舌苔刺激着味觉，后脑勺不住地抽搐。终于还是一把掐了烟，扔进了垃圾桶。这五年里，他游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收集各种品牌的香烟。荷兰的BLACK DEVIL，美国的ＭARLBORO，瑞士的DAVIDOFF，英国的555……最爱还是那次在一个土著部落里地陪塞给他的一支“CAMEL”，很烈性的烟，刺辣的口感像是拿一千把斧头不断地锯着脆弱的神经，细碎的画面就从味蕾处不停歇地跑出来，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虽然之后在别处也看到过这个牌子的烟，尝了一口便再也不敢尝试了，怕坏了那第一次的美感。人不是很奇怪的生物吗，同样的东西因为时间的先后，心里自然有了排名，之后的再好，竟然是再也追不上了。感情也是一样。
　　何慕嘉就像那日在陌生的丛林里陌生的地陪塞给他的那支“CAMEL”，烈性冲进脑髓，再难消去，于是只得让他在那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暂时还是不要进去了，孙进想里面的那个人此刻一定不想看见他，休息室现在应该没人，正好去泡杯咖啡醒醒脑。
　　走到休息室门口，孙进停住了脚步。有细碎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夹杂着说话人激烈的情绪，声音急促。孙进本能地想要在转身离开，偷听人家的私事不好，更何况应该是令人尴尬的情形。身板却在听见其中一个声音后顿住，动弹不得。
　　“就算我真的能抛下一切和你在一起，你又怎么说服自己？”那么富有磁性的声音竟然说着这么冰冷的话语。孙进本能地猜测说话人的样貌该是怎样的冷峻。
　　“我……”另一个声音似乎欲言又止。
　　“在你的心里，比我重要的有很多很多，我也一样，我们都不可能做到是彼此的唯一。牵绊着不是我们的风格，再见还是朋友，这样不好吗？”
　　原来……原来，世间悲伤的人数不胜数，分手的故事那么多，最后，所有的难过都是皈依。皈依我们的爱情，敌不过地老天荒的言辞灼灼。原来，世上如我一般的，不止一个。
　　就在孙进恍神的当口，门被猛力拉开，突然绽亮的灯光刺得他不经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呼啸而过的人带起的风声，头皮发麻的凉意。孙进只来得及看见那人渐远的半个侧面，微向上翘的干净清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薄而浅的唇。大片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模糊不清的眼中的色彩。只是，即使是在娱乐圈这个五光十色的地带，这个人，依然是致命诱惑的存在。孙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心脏微微地收缩，只刚才一眼，他已看出，那是个多么倔强的孩子。
　　很明显，那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孙进直觉他的面熟，在脑海里将自己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演艺圈新人过滤了一遍，终于想起那人就是新近红得发紫的朋克偶像小天王易仁杰，刚回国那一阵子就已经不断有圈内人在聚会的时候说起他。这个新人有朝一日很有潜力，一定能红到发紫。大家都这么说他，孙进耐不住大家的极力推荐也去搜过他的歌，走的是华丽的乐团摇滚风，专辑封面撒上亮紫色的眼影占据了整张脸的四分之一，刻意挑高的眉线，透明无血色的唇形，中世纪欧洲盛行的吸血鬼造型。孙进对于现下流行的朋克艺术并不感冒，草草地听了他的几首歌，喧嚣张扬的音乐，厚重的金属质感，穿透力极强的声线，偶尔空灵偶尔落寞偶尔又透着倔强的肆意。青春的味道。孙进不作他想，只觉或许周围的人说的不错，这个孩子或许真的可以创造娱乐圈的新的偶像神话。
　　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尴尬的场合，即使对方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但是他依然觉得像是窥探到了别人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将对方和自己都陷入一种极为惶恐和忐忑的境地。
　　休息室里突兀地传来脚步声，距离门边越来越近，孙进仓皇而逃，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他不知道身后的那人有没有看见他，他希望那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像他假装方才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是他因为太过执拗一些情感由此产生的情感共鸣和想象而已。这个当然是自欺欺人，幸而，自欺欺人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伪善。
　　在推开面试厅大门的时候，端坐在主考官位置上的那人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因为隔了太远，他无法辨清那人眼波中一瞬间闪现的是什么，正如抓不住他眉梢处流转过的光晕的色彩，浅浅的，淡淡的，若隐若现的，曲折蜿蜒的，攀岩至整张脸的柔和处。
　　Ben招呼孙进过去坐在何慕嘉的左手边，欧阳馨坐在另一边，安静地翻着经过一轮筛选留下来的那批人的资料。没有谁说话，没有谁抬眼，没有谁留意到坦然闯进来的那个人。
　　“我要演。”简明扼要的话，声音已不复先前的颤抖。
　　明明是不大的声音，却让整个面试厅都安静了下来——是他？

　　【我戴着大大的耳机走在阳光下，路人擦身而过，他说，孩子，你为什么悲伤？我抬头，才发现，夜幕已垂垂降临】
　　“我要演。”易仁杰扬起好看的眉毛，直视着孙进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突兀的安静，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光影在忽上忽下的空气中流动。
　　只要稍稍了解娱乐圈的人，就知道这个新晋小天王有多难伺候，倒不是说他耍大牌，实在是因为人气太高，所属的经济公司对于角色挑三拣四，从他出道至今，竟然还没有一部接洽的影视作品。于是，这个歌坛的香馍馍逐渐变成了影视圈的烫手山芋，导演都不敢用他。用的好了，接下去的几部片子怕是再难超越；用的不好，招来民怨，更是别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眼看向这个连站着都仿佛站成一幅画卷的男子，光晕美好地打在他的脸上，轮廓不再是艰涩的质感，柔和的像是画卷上最轻缓的笔触。
　　“为什么？”还是何慕嘉先开了口。他弯弯的眉眼此刻有种隐隐的蓄势待发的感觉，易仁杰是他非常想合作的艺人，不是因为他的高人气，只是因为他身上的那种气质，那种千万人之中独一无二的气质。在一次颁奖礼上，何慕嘉与易仁杰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他还是刚踏进这个圈子的新人，安静疏离的笑，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远离人群。每每被经纪人拉到聚光灯下，总是一幅不甘的表情，偏就是这种不屑与倔强，本能的，何慕嘉看好这个新人。他对莫嘉琳说过，香港娱乐圈五十年才出一个王菲，大陆，一百年才出一个他。
　　毫无疑问，何慕嘉是欣赏他的。他就像是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站在云端，站成隽永，现在，这座火山蓄势待发，何慕嘉想自己是很愿意做这个催化剂的。
　　“不为什么，你只要看我合不合适。”易仁杰头依然微扬着头。场子里却已经出现了细碎的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家装作埋头干自己的事，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的。这个人，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的傲。
　　何慕嘉微皱着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风韵独成的男人，这算什么，毛遂自荐吗？
　　他有点头疼，本能地偏过头去看身侧的男子，却看到他的眼神，那么专注而深邃的眼神静静地停驻在易仁杰的身上，仿佛已经看了几世纪一般，眼波流转，幽幽荡开的不知名的东西。
　　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慌张地转过头，何慕嘉重重地垂下眼睑，心里某个角落就这样深深地皱缩了一下，酸麻的感觉。手中的稿纸忽重忽轻，飘忽的字句，不成文的心情。何慕嘉第一次因为孙进看向别处的眼神着了慌，暗自懊恼。
　　孙进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看着易仁杰，现在眉目飞扬的他与刚才在走道里遇见的他真的判若两人。现在的他，眼角是盛也盛不住的决然。他把那个眉眼忧伤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我想你适合。”一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编剧大人终于开了口，笑意盈盈。
　　欧阳馨转头看向孙进和何慕嘉，微眯着的眼睛绽开星点的亮光：“两位大导演，你们觉得呢？”把玩着手中的笔，若无其事地问着。
　　孙进转过头去搜索何慕嘉的眼睛，后者却在刚触碰到他的眼神时别过了眼，孙进不明所以，何慕嘉半垂的侧脸在他的眼底渐行渐远，像是高倍镜放大后模糊一片的光影，孙进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样的心情，只能任由它在心底生根发芽，淡忘转瞬的光年。
　　何慕嘉一直低着头，正在这时，出去接电话的Ben回到了屋里，覆在何慕嘉的耳畔，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落进相距不远的四个人的耳中。
　　“慕嘉，刚才公司那边来电话，上层决定让李梁沐来接这部剧的男一。”言简意赅，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又是潜规则么，何慕嘉抿着唇，从来都是这样，貌似民主的选举，最后还是沦为金钱利益下的附庸。
　　李梁沐是么……孙进正翻到他那一页简介，照片上的他笑容缱绻，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大而有神的眼睛带了笑一般，长长的睫毛即使在照片中也清晰可辨，是一张柔软的脸部轮廓。孙进知道这个人，同样是演艺圈的后起之秀，主攻在影视方面，曾经出过几张EP，在去年被国际大导演SAMA相中，出演了一部反映当代中国富二代现状的影片，借由成功饰演其中的富二代一角斩获了当年几乎所有的新人类奖项，差一点还将老牌的国际巨星斩落下马，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孙进在墨西哥的时候就看过他的片子，印象中那晚星空璀璨的堤岸上，一个少年干净而纤细的身影渐渐被身后一望无垠的深黑的大海隐去，终于成了夜色中的那一点灯塔。那是个极具表演天赋的孩子，即使是孙进这样对演员挑剔到无可复加的人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何慕嘉和孙进安静地沉思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没有人注意到刚才还傲然如冬梅的少年此刻正紧抿着唇，眼底是藏不住的幽黑的火焰。原本随意地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握成了拳头。少年漂亮的眉毛微微地隆起，蹙成远山如烟的淡漠。
　　“李梁沐……”欧阳馨淡淡地将视线从易仁杰身上移开，眼底的光转了一圈，“很好啊，就定他好了。”似乎可以听见面前的少年磨牙的声音，见招拆招的本领她很擅长。
　　“不行。”孙进第一个提出反对，欣赏是一回事，但是，对于强权的妥协，他做不到。目光扫过欧阳馨，这个女人还是被时间磨砺地失去了往日的尖锐吗？“至少应该让候选人进行一次公平的试镜。”不知道为什么，孙进本能地不愿意看到面前的少年难过，而且，即使是拼人气，拼实力，他也不认为易仁杰会输给李梁沐。
　　“我同意孙进的看法，你之前不是还说易仁杰合适吗？”何慕嘉许久开了口，故意忽略孙进投来的诧异的眼神，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再说他也根本没有立场耍性子，可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一阵泛上来的不舒适感。
　　“为什么不行啊，”欧阳馨索性将身子后仰，悠闲地枕着椅背，“我没说不让易仁杰当男主啊。”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孙进愈来愈暗的脸色，唇角的弧度渐深，“难道我没告诉你们吗，我这部剧是耽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