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1696》闻天

7、第7章

　　到红螺寺已近黄昏。

　　雨晴和两个小僧人一同在寺门下等候。僧人带着座轿，见胤祥下马，帮佐着扶甄然上了轿。

　　“多谢二位小师父。”甄然恭敬地对他们一拜。

　　胤祥走上来，似乎与僧人们熟识，笑着唤他们的法号。净空、净慈就要参拜，被胤祥谦和止住。

　　雨晴站到甄然身侧，对胤祥道：“大公子早在寺里安排好了。让我在这里等着小公子和然儿。”
　　“姑娘辛苦了。”

　　说罢，胤祥领路，与在前抬轿子的净空说笑着，一行人往寺里去。走过不少台阶、玄关，终于进到一间宽敞的阐房。

　　胤禛和一位白眉朱颜的老者对坐。见轿子进来都起身让开。净空、净慈一同抬甄然坐到榻上，告了老者，退了出去。甄然略扫了老者一眼，只觉老者的样貌甚为熟悉，似在哪里见过，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原这老者即为红螺寺的首席方丈，契此大师。其修为造诣，早年间就被康熙赏识。佛法固不用论，武功药理都是极通的。曾多次入宫为孝庄皇太后诊脉，亦教导过胤禛的武功。胤禛倚重契此，时常来红螺寺拜访。

　　胤禛见甄然安置妥当，对契此一拜：“住持，这位就是来路上受伤的女孩儿。大师检查一下伤势？”

　　甄然躺在榻上，朝契此仰了仰脖子道：“有劳契此大师了。”

　　契此颔首，在甄然身边坐下。环视了她的伤口，朝门口唤着：“净空，打盆清水来。”起身，对胤禛、胤祥拜了拜，缓缓道：“姑娘是被大石刮伤，跌倒使关节折损错位，着实伤得不轻。路上颠簸，又加重不少。必要加紧，先调理外伤，再治骨。”

　　听契此的说法，这毛病没有几月是治不好了。甄然着急问道：“大师，就没有快点的法子。比如把关节固定住。让我能早早下地走动的呢？”

　　“姑娘，莫心急。伤筋动骨，只能慢慢调理。肌理的恢复，着急不来。且姑娘的外伤不轻，若不等外伤调理，就急急固定关节，伤口被捂住，天热容易发炎溃烂。老衲的医术自认不差，姑娘且放心在我寺医治吧。”

　　说话间，净空已送了清水进来。契此示意雨晴帮忙退去甄然的鞋袜。见此情形，胤禛唤了胤祥一同出去。

　　临走，胤祥踱上来，安慰甄然道：“你就放心在这里。总比坊间的郎中可靠。”随即随胤禛出了门。

　　甄然紧紧拉着雨晴的手，只觉钻心的疼痛从脚踝传来。鞋袜总算褪去。血淋淋的伤口，自己都不忍多看一眼。

　　契此把拧干的毛巾递到雨晴手里：“姑娘只管小心拭干伤口边的血渍。老衲去取药。去去就来。”

　　雨晴恭顺接过，皱眉看着甄然的伤口，小心地慢慢擦拭起来。

　　“晴儿，我今日果真闯了大祸了。”看大师走远，甄然低声对雨晴道，“这么一伤也回不去，不知要在这里多久。麻烦这里的主持不说，欠了两位公子的人情，实在是我还不起的。”

　　“然儿，那小公子心善，大公子其实也不坏。还有契此大师都是极好心的人。大公子恐怕没有认出你。来了寺里以后，他马上就替你安排疗伤。然儿，大可不必担心。”

　　“雨晴，那两位的装束，还有同这红螺寺主持的关系，你看不出来是极有身份的人么？”

　　闻言，雨晴倒觉得甄然有些反常的怕事。找来她平日离经叛道的奇语，宽慰道：“然儿，你不是也说，人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有身份那是他们，他们愿意帮我们，我们就替他们祈福求平安，好好报答他们啊。”

　　想不出再说什么，甄然闭上眼，感觉那一寸一寸的疼。

　　门吱呀响了，契此取了药来，慈蔼对甄然道：“姑娘，我现在就替你敷药。会很疼。千万忍着。”

　　话音未落，甄然就觉自己的伤口像被撒了盐一样，嘶嘶疼起来。咬牙，攥着榻上的扶手，硬是没叫出声。终于再感觉不到那疼，眼前一黑，沉沉睡去。

　　*

　　迷迷糊糊睁开眼，屋里已经掌灯。甄然见胤祥和胤禛都在禅房里坐着。雨晴正握着自己的手，轻声唤自己。

　　见甄然醒来，一直没有正眼瞧过她的胤禛开口道：“然姑娘，这段时日就留在寺里好生修养罢。今晚，我们会把雨晴姑娘平安送回家。我们同主持商量好了，你且先住在这。”

　　“你们把我也一起送回去。我觉得好多了。回家再治也行。不能这样麻烦主持。”甄然觉得留在寺里实在突兀。萍水相逢，当日跟胤禛还闹过不快，借他们的面子住在寺里很不妥当。随即便要下床。

　　胤祥健步跨上来，按住甄然的肩，叫她躺下：“然姑娘，你现在不能走动。一时不小心，恐怕以后不好。”说罢替甄然掖了掖被角，甄然瞧着再辩驳不来。

　　“然儿，我便先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就回了娘亲，来这儿陪你。”雨晴说着就要走。

　　甄然一把拉住她道：“晴儿，儒川还要照顾。今天我们一走，李夫人已经顾不过来了。以后你就别来了。有主持照顾，我自己也会好生调养。你放心去吧。”

　　“可是，然儿……”
　　“别可是了，你要是天天来来去去，我还得担心你路上是否安全。估计伤也好得慢了。”

　　雨晴见甄然坚决，不好再回。心里却担忧，左右不知如何。

　　胤禛见状劝解道：“这样吧，雨晴姑娘，日后我自遣人来照顾然姑娘。等她好了，也会命人送她回去。雨晴姑娘，可放心了？”

　　闻言，甄然朝雨晴使了个笑脸，对众人道：“时候真的不早了，二位公子请回吧。然儿今日实在感激二位的大恩，日后定重重回报。”

　　胤禛闻言，对甄然留了抹似笑非笑的睨眼。胤祥示意甄然尽管放心。三人出门退去。

　　*

　　甄然来不及思索今日的种种。就见，契此大师亲自托着一盘斋菜，推门进了禅房。

　　甄然惶恐，忙起身道：“怎好劳烦主持亲自送来。今日得大师治伤，我已心生诸多歉意。若大师还这般无微不至的照料，可叫我如何报答！”

　　“姑娘不必同老衲谈报答。老衲只是顺天命，尽人事。”说罢，契此替甄然摆好了小饭桌，自己坐在榻旁的四方椅上，静等她用完。

　　甄然满腹疑惑，慢慢吃完几个简单的小菜，一碗薄粥。

　　收拾毕了，甄然刚想开口。契此大师垂着眼，幽幽道：“诸佛从本来，常处於三毒，三毒者：贪嗔痴也。诸烦恼生，必由痴故。烦恼性空，即不离空，故常在涅。涅而不生，而不死。出离生死，出般涅。心无去来，即入涅。姑娘慧根深种，老衲的话，姑娘不会不懂。”

　　听罢，甄然只微张着口，内心的思潮被契此一席空明的教诲搅得不断翻涌：“诸烦恼生，必由痴故……心无去来……入涅离空……”抬眼是契此大师慈柔的眉目，甄然突觉平静，“契此大师，小女子明白自己的愁与痴。但小女子能再有此生，亦是因为一颗痴心。便如何都不能摆脱这人世三毒了。苦海无涯，没有他的世界就是我的苦海。”

　　闻言，契此微笑摇摇头，叹道：“罢了，罢了。这就是天命。姑娘，日后若念起老衲今日的话，能回头则回头罢。”

　　甄然依旧不解，回道：“谢大师一席教诲，请恕小女子愚钝，不能体谅佛法的高深。”语罢，朝契此深深一拜。

　　契此仍微笑着，端盘子走了。佛法精深，契此借此看那俗人痴事，透析非常。甄然的执念，几次照面，便都看穿了。好心妄想点拨这痴女子出忧愁，离凡尘。

　　不曾想，甄然痴顽至此，只当是上苍怜悯自己的痴心，放了自己的一缕幽魂回来。根本无法被契此所动。

　　契此一走，甄然前后想到自己今日的遭遇，突感疲惫。

　　今天的一切就像是自己一场清晰的梦境，只有脚踝隐隐的痛时时提醒着他的真实。以后胤祥还会再来吗？还能再与他相见吗？但那胤禛又是和用意？……抚着心中的不平静，甄然渐渐入睡。

　　*

　　第二日，在寺里晨课的钟声中，甄然恍惚地醒来。

　　窗外鸟儿啼声阵阵，禅房肃净，仿佛是一个新生的世界。

　　“姑娘，您醒了。奴婢小翠，是四爷派来照顾姑娘疗伤的。这些衣物是爷吩咐带给姑娘换洗。还有好些药，已经配到寺里的药房了。”转脸，一妙龄少女，着水蓝色麻布衣服，殷切望着甄然。

　　甄然有些无措，支起身子道：“哦，小翠。你叫我然儿就可以了。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我行动不便，日后还得托你照顾。”

　　“姑娘，小翠不敢。爷让小翠来伺候，以后姑娘就是小翠的主子。”闻言，小翠竟不敢再看甄然，低头跪下去。

　　甄然纳罕，胤禛治府森严，连一个外放的丫头都这样讲规矩。自觉不过一介布衣，忙道：“小翠，你快起来。那主子让你叫然姐姐，你敢不允？”小翠再敬自己，叫自己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小翠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懦懦的回道：“然……然姐姐……”

　　甄然欣喜，招小翠到身边，拉着她的手，温和道：“这样很好，从此我们就姐妹相称。等我病好了，你也好早早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