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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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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甄然诚意善待自己,小翠大胆放心地在近旁细细打量她。小翠原是宫里德妃娘娘身边的粗使。胤禛大婚建府,德妃瞧小翠老实得力,便把她遣给胤禛府里使唤。该说小翠出入宫廷,见的世面也是广的。此时见了甄然,竟出了神,呆呆道:“然姐姐……生得好美……”
甄然噗地笑出声来:“翠儿,你个傻丫头。什么美不美的!我这凡身肉胎,还能美过天仙?瞧你那样儿……呵呵……”
“我看姐姐就像天仙似的!姑娘正好落在这红螺寺,可不就是下凡的天仙了么!”
“原来真有红螺传说!”甄然原听过红螺传说,当日才告了李氏要来此拜佛。听小翠这样说,更好奇现在的传说如何。
小翠见甄然兴致浓,娓娓道:“可不是。传说是玉皇大帝的两个小女儿下凡云游见到了古色古香的寺院,就想在这里生活。她们白天化成人身在寺里礼佛诵经,晚上就化成一对斗大的红螺,运用神力,保护寺庙和这里的百姓。后来被玉皇大帝发现,两位公主就被召了回去。这里的百姓为了纪念她们就把这寺称红螺寺,后面的山叫红螺山。”
“好美的故事。”虽然早已熟知,甄然还是听得入了迷。
小翠笑了笑道:“小翠该服侍姐姐用早膳了。”说罢,见甄然点头应准,便推门去了。
甄然兀自沉浸在故事中,又想到昨晚主持的一番话。不禁自嘲,凡夫俗子如己,被红尘意欲左右。自己的喜悲,不过是这人世间大苦大悲的一滴。红螺仙女高高在上,法力无边,固可以为百姓谋福利。胤禛、胤祥,他们是名留清史,为江山为社稷殚精竭虑的明君忠臣。而甄然呢?穿越到三百年前的这里,可以为他们做什么?甄然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甄然心中顿生不快,无味地翻看手边小柜子里的几卷佛经。短短一篇《心经》,竟半个字读不下去。
是时,小翠提着餐盒进来,笑脸盈盈道:“然姐姐,早膳来了。” 说罢,摆好小饭桌,垂手站在一旁。
甄然拿起碗筷,正欲用膳,想起来问小翠道:“你吃过了吗?”
“小翠来路上略吃了点干粮。等服侍您用过,再去寺里的膳食房吃点就行。”
“你现在就去膳食房再拿一双碗筷。这些菜我本来就用不掉。我等你一起吃。”
“可是……然姐姐……这样……”小翠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吩咐你想不听?”甄然佯装怒色,小翠才乖乖退了去。
见小翠走远,甄然突想起从前的小莲。只不知现如今,小莲过得怎样。转念又觉往事不可追。腹中空空,就一口一口喝起了粥。等小翠回来,甄然与她二人一同说说笑笑用了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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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健谈。甄然想她定是在胤禛府里压抑久了,在自己身边,每天总有说不完的话。本来,甄然还怕卧床养病难熬,有了小翠相伴,只听着她从自己说到邻里,从好看的花样说到流行的词曲,眼瞧着一个下午便打发过去了。
再后来,午饭过后,不等小翠送完碟子回来,甄然就假作昏昏欲睡状。却也安静不了几个时辰,小翠便又找来。她早摸熟了甄然的性子。就算甄然蒙着被子嫌弃自己聒噪,小翠知她心软,毫不介意继续自己的演讲。但小翠又固有分寸,从来不谈四爷府的事,甄然当然也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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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甄然在红螺寺养伤也有五日了。
昨日,契此替甄然解了外伤用的绷带,换了新敷的药,也为其用竹简固定了关节。甄然的外伤恢复得很好,契此只嘱咐她关节上要仔细小心。
今日,契此照例来为甄然检查伤口,询问昨日换上新药感觉如何。甄然道,所用新药,不像从前外伤的药敷着生疼,用完只隐隐有些发热。脚踝固定,更不像从前一碰就疼。闻言,契此更加放心。
收拾了药箱,契此坐在方椅上,平和道:“甄然,《金刚经》可通了?”
第一次被契此唤自己的全名,甄然怔怔地看向他,回道:“甄然只得其概要,不敢深究。”
《金刚经》佛理精深,是佛教的核心经典之一。甄然不修行不研习,日常无事,偶读来解闷。也不知契此问她通还不通,有何深意。
“什么概要?”契此追问道。
甄然无奈,深思一阵,答道:“《金刚经》抽象、深奥,甄然日前参看,却不敢妄自谤经。只对‘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一句,略有感触。”闻言,契此点头不语。
甄然续说道:“我相、人相、众生相,即己、彼、他人。可以是自我的看法或者是反应自我的证明,他人的看法,再者便是众人的看法。亦有佛语云,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这些看法便是每个宇宙。所谓寿者相,甄然觉得便是每个相的时间。生命都有始有终。这四种像,便包含了佛家所谓人世轮回里的百态。甄然明白,菩萨脱离百态众生,终成无相。却不通,这人世四相有何不妙。烦恼来自四相,那欢喜亦源于此。若为无忧无虑而无悲无喜,甄然倒觉得,尝尽这忧虑悲喜才不枉费。”
契此微笑着摇头,又点头,深沉又似无物地看向甄然,只道:“我佛慈悲。”脸上是喜色,却不多话,提起药箱就是要走。
甄然疑惑问:“住持怎么不论甄然此言对错?”
契此回头笑道:“既然无相,又何来对错?施主安心养伤,契此隔日再来。”
不知为何,看着契此无波无澜地离开禅房,甄然很不平静。她希望契此或者能辩驳一番,或者如初见那样对自己的愚念敲打一番。可是,都没有。她果真顽固至此,连契此都无意救赎了么?想到这里,甄然竟兀自笑了,不疯魔不成活!哪怕此行穿越是趟成魔的修炼苦行,她也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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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甄然午睡醒来,闲适中翻到了让小翠搜罗来的《事林广记》。读了几篇,笑得前仰后合。
门吱呀一声响,甄然以为是小翠来找自己闲话,高兴地招手道:“翠,快来,这判词真真好笑……”怪道,手里的书竟被一把夺走。
“什么判词,就这么好笑?”
甄然的笑意还来不及掩去,扭头一看竟是胤禛棱角分明的眉目,即刻不敢再笑。
胤禛在甄然床边坐下,瞧了眼书皮,随即莞尔:“知你颇通文墨,怎么就看这些闲书打发时间?”
“我一个小女子,看那些厚重的史书典籍有何用?闲书倒还能让我开怀。”甄然由着性子回话。说完却又后悔。心里仍装着京一书局的事,此刻如坐针毡。转念又想,反正胤禛并没有挑明,何必顾忌?
胤禛摇头,又是一笑:“倒是我高估你了。听契此大师说你喜欢佛法,悟性也高。被大师这么夸奖的还是头一人,没曾想大师也有走眼的时候。”说完竟开玩笑似的瞥了甄然一眼。
甄然被胤禛瞥得很是吃惊。传说中刻薄严厉的胤禛竟还有这样的一面,虽然初见时,是大发雷霆的他,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嘛。想到这里呵呵笑了起来。
见甄然莫名对自己发笑,胤禛回复了清冷的口气,若有所思地问:“我们真是初四那日第一回见么?”
闻言,甄然吓得怔住了。忙低头躲闪,摸索着被褥一角,磕磕巴巴地说:“是……是啊。”
胤禛扔掉手里的书,挑眉问道:“哦?那我怎么记得,仿佛在京一书局见过一个和姑娘你长得一般,却不知好歹的人呢?”
“京一书局?是什么地方?”甄然装蒜。
胤禛倏尔站起,弯腰死死盯住甄然,压抑怒火道:“甄姑娘,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厢,还要多谢姑娘教导!”说罢竟还对甄然鞠了一躬。
甄然放弃抵抗,叹了口气,左右豁出去了,平静道:“罢了,你也不必谢我。你只需记得这个道理就够了。”
胤禛攥紧了拳头,心里的怒气被甄然的话堵得一时间发不出来,狠狠道:“你!”转而,呼了口气,带着邪邪一抹笑道:“很好!你就不怕此刻我便让住持逐你出去,从此你便落得双足的残疾!”
契此仁善,甄然知道不会如此。听胤禛这样说,反倒还觉有一线生机,想胤禛此时也只是需要一个台阶。脸上堆起笑容,好声好气地求道:“公子,您善人善心,自然不会如此。也千万大人莫记小人过。京一书局的事情,是甄然莽撞了。”
闻言,胤禛果然不似先前愠怒。背着手,也不看甄然,问道:“姑娘,当真知错?”
甄然仍擎着笑颜,柔声道:“甄然确实错了。”
“那错在何处?”
甄然本想敷衍过去了事,谁知道胤禛这样“龟毛”,不耐烦地答说:“错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一句,气得胤禛无状,愤恨地一甩袖子,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