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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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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宁宫到永和宫要经过御花园,往日,甄然总随侍从绕过山水取捷径。今日,想来无事,甄然便道要往花园逛逛。
秋日,园里添了许多菊花,也有枫叶相衬,一派姹紫嫣红丝毫不逊春夏。再往里走,御液池的水引成了小溪,假山岩石蜿蜒交随。偶有落叶跌宕入水,漾开层层波澜,只此一景也能叫人静赏一日了。
甄然悠悠走着。令仪慧黠,悄步尾随,丝毫不打扰甄然此时观赏的兴致。
一阵嘈杂的声音遥遥传来,甄然远远见着三个熟悉的身影。便嘱咐令仪先行,自己慌忙找地方躲藏。身后恰有一处假山夹缝,便毫不犹豫贴到山背上。惊慌中正脸,却见到更加熟悉,此时一脸好笑看着自己的胤禛。
“躲什么?”
“我,我没在躲啊。四阿哥怎么会在这儿?”甄然纳罕,怎赶巧遇到了他,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久未单独见过甄然,胤禛看她惊慌慎重的样子,无奈一叹:“何时你也懂礼数,知道叫我一声四阿哥了。难得的清净叫你扰了,你如何补偿?”
“爷要清净,哪里没有,怎偏偏挑这样的地儿?”甄然小声问他,疏不知自己也正“挑”中此处。
胤禛抱肘往身后的假山石上一倚,头侧过去,下巴朝远处一点,道:“你瞧。”
顺着胤禛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汪浅浅的溪流从高阶上沽沽淌下,边上零星几棵血色五角枫树,与水中的隽影交相辉映,日光淋淋,若镀金衣。更美的是一地绒花样的蒲公英,有风吹过便似春日柳絮、冬日飞雪,漫天地的精灵小伞。此处僻静,甄然闭上眼,好像都能听到它们的欢笑。
睁开眼,甄然满目笑意:“这么好的所在,原先竟都被你独享了。”
“还不是让你也占得了便宜。”胤禛朝甄然挑眉,突又找回了往日的轻松,撩起衣裾兀自在脚下平坦的大石上坐下。
甄然却还是站着,不敢坐下,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望着那一面泛着金色波澜的浅溪,满世界柔和、寂凉的秋色,胤禛不言,而甄然也不语。静默良久,甄然竟有些不知现是何世、吾又在何处的恍惚。
倏而念及那三人必也走了,甄然就想转身退出去。却听胤禛低低沉吟:“迢迢牵牛星,皎皎汉河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闻言,甄然再无可奈:“四阿哥不知‘花褪残红青杏小’那一阕么?再不济,看看流水,何曾想遇过落花?”
胤禛扭头,漠然看着甄然,没有感伤没有疑惑更没有生气,他就那样透明似的看着她,寂寥得像要融进身后的秋景里。
甄然突然觉得内疚,却再不好多言,锁眉深深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走了。却再无心花园里的景致,任哪一处都比不上方才假山间瞧过去的风光了。
回到永和宫,卫田早早出来迎甄然。雨晴怪道妹妹怎的一个人走动。甄然只默默听着她的关切,窝在暖阁静静发了会呆。众人见格格怪怪的,却都不敢多问,一日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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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午后,甄然正在暖阁练字,也无人禀报,玉菱噙着笑,一打帘子自己走了进来。
“雨然,你宫里怎么都不见人伺候着?”玉菱兀自坐到甄然书房窗下的四方椅上,笑问。
“我一个人乐得清静。”说罢,甄然走到玉菱身旁的椅子上和她相对而坐。知她此番来意,向她伸手说:“菱儿,给我吧。”
玉菱扫甄然一眼,堂皇道:“然儿,你也太直接了吧。姐姐初次造访,一盏茶都没喝上,便要收了东西,好赶我走?”
“咱把要紧的事先办了嘛!”甄然朝玉菱,振振有词,仍旧把手摊在她面前。
无奈,玉菱摆头道:“不跟你计较,拿去吧!”说完,从内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碧色织锦荷包递给甄然。
甄然接来一看,是上好的蜀锦荷包,绣上了高山流水的绣纹,料子、做工都很精致。不禁赞叹:“菱儿,你竟有心配了这样的荷包!”说完,甄然拿出温热的玉钗,把荷包递还给玉菱。
接过荷包,玉菱狡黠地问:“这个荷包,你可喜欢?”
甄然捧着玉钗,眼睛却还瞧着那荷包,连连点头。
见状,玉菱将荷包往中间茶几上一丢,凑在甄然眼前道:“如今,这个就给你了。你只须老实告诉我一件事。”
甄然不禁拿起荷包,蜀锦的质地顺滑,又是难得的碧色裸锦,还附了如此好画。心中喜欢的紧。忙问玉菱:“菱儿要问我什么?”
玉菱扯着甄然手里的荷包,悻悻道:“那钗子是何人相赠?”
闻言,甄然方知中计,即刻松开拽住荷包的手,泄气道:“罢了,那荷包我也不要了。”
玉菱趁机大喝一声:“呵!果然!肯定是你的相好赠与你的!”
甄然懊悔,苦脸道:“菱儿,别再胡思乱想了,可好?”
玉菱哪里肯消停了,穷追不舍:“你即不说,我便来猜猜。是谁家的公子呢……”思索一阵,“佟家的?”甄然摇摇头。“纳兰家的?”甄然又摇摇头,伸手要去捂玉菱的嘴。
玉菱撇开手,惊异道:“莫不是个皇阿哥?”
甄然恨不能怒斥眼前这妮子,狂躁对她道:“玉菱!您别乱猜了!这是我姐姐的嫁妆!”
见甄然好失风度,玉菱噤声不语。当真只是勤贵人的嫁妆?狠是疑惑,却也不敢再追问。
甄然见玉菱闷闷的,知她是被自己方才那样唬住了,凑到玉菱面前,逗她道:“玉格格,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玉菱稍稍会了神。
“1234567,我们都是木头人!”语罢,甄然狰狞地定在那里。玉菱见状噗嗤笑了。
甄然忙指着她,笑道:“菱儿,你输了!”
玉菱嫌弃地瞅着甄然,碎碎念地抱怨:“这哪门子游戏……”
一时间,尴尬不再,二人复而有说有笑。
此后每日,玉菱都要来齐月轩一探。说些自己那边稀奇古怪的趣事。还跟着甄然学起了下棋。却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根本静不下来。玉菱烈火性子,行事讲话风趣非常,很替甄然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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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午后,玉菱午睡过便来了齐月轩,一时兴起,嚷着要下棋。
又是没有悬念的一局,玉菱却抱着棋钵苦苦思索。耐不住,甄然便玩起手上的白子,敲出了“咯咯哒哒”的声音,玉菱恼了,扔下木钵,推开棋盘道:“不玩了!你每次都赢,还要吵我,让我好好下不得!”
见玉菱真的有些生气,甄然笑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再陪你下一局,且不扰你,好不好?”
拈了块翠玉芙蓉糕放到嘴里,玉菱搓了搓手,瞟甄然一眼,惬意地倒在软塌上。对甄然挑衅道:“我才不和你下棋了。你呢,汉人家的小姐,自然精通这些。要是到了草原上,咱们比比赛马,那时气恼的就是你!”
听她说得轻巧自在,甄然不禁向往起那辽阔的草原天地,叹道:“真想看看那草原是有多辽阔,草原上的蓝天又有多宽广!”
玉菱噗哧一笑道:“瞧你那样,平日见你连闺门都不愿出。昨儿个五哥喊我们去浮碧亭边泛舟,你还推了呢。心倒挺野的!”
闻言,甄然羞剜去一眼。正闹着,德妃跟前的绿竹来了,说娘娘召乐安格格过去。甄然疑惑,和玉菱对视片刻,玉菱自觉留不住,便和甄然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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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然疑惑地跟绿竹往正宫里走。大厅里,德妃正和十四阿哥说笑。日前问安,甄然总见过胤祯几回。胤祯9岁不到,皇子里难得的天真稚气,德妃甚是喜爱。
甄然进来,礼还未行全,德妃便招手让甄然过去坐下,笑逐颜开道:“你来了。胤祯今日书背得好,他皇阿玛又夸他了。”说完亲昵地捏捏胤祯的脸。
甄然笑看着眼前这对母子,瞥见桌上一盏未喝完的茶,心里感悟着那人的苦涩。明谙如他,怎么不懂总有偏疼的父母,但是落到自己身上,却总是一道道难以治愈的伤。甄然想着竟连假装,都笑不出来。
这时,胤祯走到甄然身边,拧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好奇对着甄然,问道:“乐安格格怎么这样素净?”
“呵呵,十四阿哥不知,雨然大意着呢,好东西佩着总是要丢,只能这样素面出来见人。”甄然满脸笑容应付这位小爷。
胤祯却似不太满意,摘了身边宫女的簪花竟要佩到甄然头上。德妃见了忍俊不禁,忙叫绿竹止住他,柔声道:“胤祯,宫女的簪花格格不能戴!你也嬉闹好些时候了,该去跟你鄂伦多师傅学库布了。”德妃面色慈柔,吩咐毫不含糊。
旁边的宫人就要带胤祯下去,胤祯急急对甄然道:“下回给你带佩得上的簪花!”说完给她额娘打了个千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