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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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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然定了定神道:“我曾是扬州府甄齐轩之女甄然,如今是陈希阂的第二女,陈雨然。”胤禛目光如隼,甄然没有一点的紧张局促,只平静的回望。
胤禛叹了口气,转过去看床头小格子里的书。
忽而沉声问道:“你辗转来到京城,是为了给家里求公道吗?”
“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能做什么呢?我只是随逃难的流民进了京,靠典当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些器物在这里偷生。”
“如今你也不是一个人了,你有你的义父,他是我大清的二等侍卫。你还认得我,大清的四皇子。你就不想让我们替你主持这个公道吗?”
甄然终于还是朝胤禛拜了一拜:“当初是你救了我来这红螺寺养伤。若没有你的照拂,我估计是要残废了。陈希阂大人,甚至没有与我见过一面,就愿意收留我认我做义女。你们对我都恩重如山。我家的案子根本没有头绪,若再求你们替我主持公道,我该如何自处?”
胤禛终于又转过去,看着甄然,眼里的精光不见,剩了怜悯还有些惊奇和感叹。
“听契此大师说你的伤已经好多了,再调理一段时日,就可以下地稍稍走动。你放心养伤,我已与陈大人说了,小翠就一直派给你使唤。以后你回了府也带上她吧。”
见胤禛又同从前一样,甄然大胆问道:“是你让陈希阂收我做义女的,对吗?”
胤禛有些不悦一样睨着她:“如何?你不高兴,是么?”
“不!我很感激。只是,为什么?”
胤禛不答,站起来捋了捋坐皱的衣裾,出门之际丢给甄然一句:“下次,弹琴给我听吧。”
看着胤禛离开的背影,甄然有些失神。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谎言如同沼泽让人深陷其中,却如何都找不到挣脱的绳索。甄然只希望事情就这样过去,他不追究而自己也不用去记得。
*
隔天,甄然拿出雨晴的信细细读来。
“雨然小妹,安好。
不想当日一别即不知何时再见。父亲得迁,姐姐亦得贵人荣宠。犹甚记挂家中父母弟妹。当日巧遇二公子乃皇家阿哥,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是也。四阿哥胤禛人品贵重,为父升迁、家中诸事,帮辅良多。亦为妹妹谋划。姐姐不甚感激,看重其人其品,予妹妹托付照顾,望妹妹体谅姐姐苦心。
此身不及双栖凤,处处随君听九韶。
姐姐此生已至此,只愿妹妹能得一心良人,遂成了夙愿。
安好,勿念。
雨晴”
拿信呆坐着,甄然方才体悟到胤禛的用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脑海里回荡着那句“下次,弹琴给我听吧”。胤禛,我只感激你,信赖你,我可以为你弹琴为你歌唱,却不曾想过要爱上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只是一个人,胤祥。
甄然摇摇头,一狠心把雨晴的信化在了烛火里。
晴儿,你的夙愿,我去完成。
*
再见胤禛已是一个多月以后了。甄然迎来了这里的第一个夏天。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天亮得比往常早了一个多时辰。
甄然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契此为她卸了固定的护木,开了内服药,嘱咐小翠日日搀扶甄然走路锻炼恢复。眼看着伤势恢复,甄然却绝口不提要走的事。能走路几日以后,常骗了小翠,自己一人慢慢悠悠走在寺后的红螺山径上。
有一处竹林的景致最为别致,还建有一座八角亭。走累了甄然便在那里歇脚,看身后郁郁葱葱的竹被夏日里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吹出潇洒的剪影。偶尔想起那天和胤祥带着夏天味道的初遇,想起那张明媚的笑脸,就很安心。
生年即不满百岁,何需怀千岁之忧虑。但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想一张陌生却熟悉的脸庞,就是幸福。有时甄然也想笑话自己垂老的态度。却会不禁想到另一双深沉的眸子,搅动着心中的不平静。
*
那日午后,甄然陡觉格外的燥热。把小翠赶去午睡,自己梳洗了一把,躺下仍觉得热。就独自背着琴悄悄走到了小竹林。
不等到八角亭,甄然见有一处大石刚好搁琴,就又找了一块平整的小石头坐好。闭眼定了定神,胡乱拨了一通琴。却有凉风袭来,甄然顿觉清爽,一首清丽的曲子倾泻而出。觉琴声单薄,甄然变换手法,加快了节奏,用挑、勾、剔的八法,合声唱起自己填的词。一曲终了,甄然兀自闭目,感受那余音里的风声竹动,噤声怕搅了最后的一息生动。
远边坡下,忽出现一行人。
其中一盛年男子,浓眉细眼,炯目薄唇。着一身黑色团金龙金绣锦袍,罩一袭紫色罗纱外挂,腰系黄带子镶方盘玉扣。摇着一把折扇。此时,踱到甄然跟前,面带笑意,问道:“好一曲广陵散。可是你自己作的词,改的曲?”
他身后依次站着三个青年。甄然抬头,一眼过去就扫到了列在末位显得还矮小的胤祥。胤禛站在胤祥身前。如此,甄然揣测着,眼前问话的这位大抵是刚过不惑之年的康熙吧。身后第一位眉目俊郎,神情自若的便该是太子胤礽。
瞧着神色相近的父子,甄然有些激动、失神。却不知如何行礼参见,甄然便还那样坐着,手搭在琴上,直视康熙道:“我听着竹舞就略改了广陵散,套了前几日闲赋的词。自己听了还觉生动。不想叫列位撞见,恐污了列位的耳。”
胤禛见状跨步出列,单膝跪下,俯身道:“皇阿玛恕罪。这女子便是儿子与十三弟数月前在红螺寺来路上救下的二等侍卫陈希阂的第二女。勤贵人的妹子。她未曾亲睹圣颜不懂礼数。皇阿玛明鉴。”
闻言,甄然匆忙作惶恐状下跪。康熙大笑起来,扶起胤禛,连声道好:“胤禛救得好!朕很久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和歌了。”说罢踱到甄然跟前,“朕不罚你,朕还要赏你。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怎没去选秀?”
甄然不敢再抬头直视,回道:“臣女陈氏雨然,年十三。因脚伤不能入宫选秀。”
“起来说话。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起身,微微扫了眉目带笑却不怒自威的康熙一眼,甄然低头答道:“回皇上话。您不处罚臣女便是对臣女的赏赐。”
康熙朗声笑道:“朕就赏陈希阂一百两年俸。奖他生的好女儿!”
“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又一次双膝跪下的甄然心中连连叫苦,跪得腿疼,也不知道自己这粗糙的谢恩合不合礼数。
康熙一别衣袖转身道:“回碧竹亭。雨然也来。胤禛你且扶她,我见她脚是不好。”
一行人依次退下。剩胤禛来到甄然面前,看她起身,眯着眼小声道:“只让你弹给我听,你又跑来这里做什么?”说完攥着甄然的手腕就走。
甄然并不想说话。虽脚踝疼痛,还是任由胤禛拉着。胤禛却偏不随康熙一行走铺好的石径,反绕了远,走到竹林里。
胤禛停下脚步,绷着脸。却见甄然呲牙躬身,捏着脚踝,竟又柔声问她:“脚很疼吗?”
甄然心中本就烦躁,就仍不语,木然看着胤禛。
胤禛无奈,蹲下来检查甄然的脚踝。见甄然脚踝红肿,疼惜地责备道:“你哑了?平日里不是伶牙利嘴。现在脚肿成这样,你不会说么?”
或许感动,或许压抑,甄然不知为何模糊了眼。胤禛叹了口气,知她不能再走这崎岖山路,一把抱起她。胤禛的臂弯宽大,甄然被牢牢围住。天气闷热,甄然却嗅到他身上散发着清凉的薄荷味道,顿觉沉静。
“你不必这样对我。”甄然闷声说。
胤禛轻轻笑道:“我怎样对你是我的事。”
“不值得的。”
他还是在笑:“不到最后怎么知道不值得?”低下头,看看甄然,“今天的歌很好听。以后你再唱给我一个人听。”
并不是疑问,甄然便未回答。
*
不久到了竹林里的八角亭,康熙已经提了碧竹为名。亭外自有一众侍卫护守,亭里以康熙为首坐了一圈人。
胤禛毫不避嫌地将甄然直抱到亭下才禀明康熙,携甄然进去。胤禛落座。便甄然一人跪在亭中央。只觉得众目睽睽,甄然低头心生不快。
“这便是刚才佳音的作者。陈希阂家的。晴儿,今日陪朕出来可欢欣了?”康熙还是笑着。
“然儿!”熟悉的声音传来,甄然抬头看到出落的愈发雍容,一脸喜色的雨晴。她坐在康熙右首,看起来颇受康熙宠爱,此行只她一个妃嫔。
和甄然许久不见,雨晴欢喜,忙不迭起身,扶甄然起来,康熙命人给甄然在雨晴身边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