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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说客 ...

  •   薛蟠正在屋内专心看书,背诵席先生留下的作业,书痕一反平常的稳重得体,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满头大汗,脸色煞白,迎着他疑惑的眼神,哆哆嗦嗦的话不成句,“老爷,老爷,被…被人抬回来了。薛蟠如遭雷劈,身子一晃,竟差点从椅上摔了下来,书“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他踉踉跄跄的的往前跑去,竟看到满府里已挂上了白幡白灯笼,他愈加着急,一路疾跑着向大堂行去,身后书痕书香并一干人在后面跟着跑。待到父亲院子里,一片寂静里仿若听到几声啜泣,只有满目的下人们都立着不敢动弹,只有些小丫鬟们被吓得用袖子偷偷抹泪,见他来,齐齐让出一条道来。
      他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到院子里,只见院中央一个大木架床上用白布披覆,布型隆起浮起人的形状,他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晕倒,却被身后的一双手扶住,转头一望,是总管迎财。迎财小声说,“夫人和姑娘来了,您节哀。”说完退到了一边。
      母亲由玲珑珍珠扶着,红着眼眶一路小跑着赶来,妹妹也一边抹泪一边由苏嬷嬷抱着来了。恰好看到薛蟠命人掀开白布,露出薛父青黑的脸来,薛夫人眼睛一翻便晕倒在珍珠怀里,宝钗也被嬷嬷捂在怀里不让她看见。
      薛蟠看着父亲那遍布刀伤箭伤的尸体,又是悲凉又是哀恸,悲凉以后无人可以为他遮风挡雨,哀恸生命里一个极亲的亲人再也不会回来,眼里流出了多年未曾落下的泪。一阵冰凉袭来,薛蟠忽的醒转,一摸腮边,竟是刚刚在梦里流出的泪。额上、身上也满是粘嗒嗒的冷汗,呼出一口郁气,幸好是梦。
      纱糊窗外,还是蒙蒙黑,隔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本薛蟠是坚决不想有人在他床下踏板上守夜的,撒娇耍赖无所不用,薛夫人哭笑不得,可坚持他还小,侍女守夜也是为了夜里出恭喝茶方便并能防止阴秽,于是各退一步,设了推拉门的隔间,梅英红玉轮流在隔间里值夜,今夜正是红玉值夜,红玉小声问询道:“大爷起身了?”一边匆匆系好衣带趿了鞋子出了隔间,薛蟠摆摆手,“倒些茶来吧,”声音有些喑哑,红玉吓了一跳,赶忙点了屋里的两座烛盏,从桌子上的绿琉璃内胆瓶里往甜白釉茶盏倒些热水,用两个甜白釉茶盏上下互倒,让水不那么烫口,抿了一口,觉得水温适宜便另拿了一个茶盏装了茶,走到薛蟠床边扶着薛蟠饮了茶,才发现他身上湿粘粘的尽是汗,又唬了一跳,“爷可是做恶梦了?小童乖乖,鬼怪莫来,神佛保佑,唵嘛呢叭咪吽。”,手抚抚他的额头,轻声安慰道,“大爷别怕,婢子就在外面呢。”薛蟠刚喝下一口热水,正觉浑身回暖,闻言颇觉得无奈,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她的安慰还是让他心内渐暖,“我省的。”
      红玉一笑,便从外间拿来一个盆子,倒些热水,又兑了凉水,“大爷先擦擦吧,免得夜里睡不好,现当口婆子们还没起来,厨房里也没热水,只有些昨夜里在内胆瓶里灌的热水,大爷将就些吧,待天亮了再沐浴。”薛蟠点点头,由于正是盛夏,气温很高,虽有冰盆降温,但也止于不热而已,薛蟠绝对不会喜欢生病,在这个伤寒都有可能致死的年代,生病绝不是一件小事。所以他睡觉也不会像后世睡觉什么也不穿,而是穿了一件湖杭白绸的里衣,清凉不粘身,夏天必备的。他可不好意思让女孩看自己擦身,虽然小时候是被嬷嬷丫鬟们围观…>︵<,还是没养成这习惯啊,是故在他能自己洗的时候一般是不会让人近身的,尽管多次被母亲和嬷嬷打趣,也坚决不许,红玉每次也都是掩嘴一笑,背过身去,并不看他。
      三下两下擦干净了,换下红玉刚拿来的另一套里衣,便让她睡去了,红玉却软语相劝道,“大爷刚惊了梦魇,婢子在身边守着,大爷也睡得安稳些。”薛蟠也不再说什么,权当全了这丫头的一片忠心,红玉点了一枝艾草放在床边,艾草不仅驱蚊蝇、焚香气,还有驱邪静心安神的功效,也不知道是不是艾草的作用,还是身边有人了果然安稳,薛蟠这次躺床上去没过多久就又睡熟了,还一夜无梦睡到天大亮,连红玉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不知道。
      坐起身伸了好大一个懒腰,阳光已经透过纱窗撒进了屋内,开始散发她的光与热了,这天气真好,唔,不对,席先生今天要走,惨了…薛蟠一骨碌从床上蹦下来,急匆匆的穿起衣服,套好鞋子,连红玉在后头喊着要洗漱的话都不听,还好,他在险险跑出门的时候想起这可不是短发时代,他的一头长发不梳的话跟个野人没两样,才堪堪折回来,让红玉梳了个头,期间才冷静下来,这时候去恐怕也晚了,若席先生要真走时,为何父亲不提前派人告知?难道说,席先生不准备走了?扭头对一旁倒水的小丫鬟道,“你去问问席先生走了没?哦,对了,还有昨天来的客人,问问他安置在哪里,去吧,”
      丫头刚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还没放下活呢,正在叠被的梅英一转身道,“不用去了,今儿早上一大早长青过来说,席先生天刚蒙蒙亮就带着长随走了,言道不必相送。老爷便让人过来说一声,让大爷也不必过去相送了,早已准备好程仪送予先生了。那位客人也被安置在老爷的点苍院了,与老爷讲了一夜的话,直到寅初(5点)方才歇下呢。老爷今日怕是不会抽查大爷的功夫,所以,婢子们才敢让大爷睡到现在,不然,哪里来的胆子?”说的一屋子的丫鬟们都偷偷地笑。
      薛蟠一凝神,林伯父和父亲一夜未睡?只怕不是单纯的好久未见的故交谈心吧。微微敛眉,“林伯父与父亲一夜未睡相谈未尽的事情,这府里还有谁知道?”梅英一愣,“大爷放心,这府里的事是不会随意传与他人听的。”
      薛蟠自嘲,自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土财主,这点防范还是有的。于是不再着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服,又洗漱了,拿起那本差点扔掉的《诗经》清音大声朗诵出来。
      “大田多稼,既种既戒,既备乃事。以我覃耜(si),俶(chu)载南亩。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大田庄稼多又多,又是选种又是修农具,要做好这些准备啊,用那锐利的犁头从那南田开始耕起,播种诸庄稼,苗儿挺拔又茁壮,曾孙来到这儿视察)。
      青嫩的童子之声在微风拂动的庭院里飘荡飘荡,一旁的婢子们也都相视一笑,大爷上进就是她们的福气,尽轻轻撤去了清洗的物什,退出了房内。
      不多时,红玉端来了一盏百合莲子酸枣汤,百合、莲子、酸枣都是新摘得,天然纯粹无污染,汤汁软糯粘稠,炖了不止一个多时辰,夏天吃是最好的,清心安神敛汗,怕是红玉早早起身就吩咐厨房的人做的吧,也是为了他昨夜惊汗的缘故了。他默默喝了,口中清香甜糯,爽口爽胃,这样惬意的享受,可是人间极乐。
      喝完了汤,又接着读了起来,“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
      却说那头,薛宽与林海夜谈之后,虽已疲累,却无半点睡意。京城里世家林立,关系错综复杂,他一向不喜欢涉足那里,更何况在京城里向来是权贵的天下,商业基本是被世家垄断的,一旦有外人插手很快会被全体排挤,这不是本朝就有的情况,而是一向如此,除了宋朝。他恨不能生在仁宗治下,宋朝虽是积弱积贫,但纵观历史,商贾之事发达莫能与当时相比,可如今…哼,这位处处学先帝早年的仁义,却半分神髓都没学到,只学得一点皮毛,还沾沾自封为“本朝以来莫有之仁帝”,也不嫌害臊,丢了皇室的颜面,除了不断的封赏臣子、重用文人、不杀三品以上官员等照搬古人制度之外,还有哪分对百姓的仁义?所谓免税,免下的全到当地官员巨鳄身上以及上下打点去了去了,难道他有暗探还不知道么?真是可笑。
      如今夺嫡之事日趋激烈,庶长子忠义亲王立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端亲王身为嫡二子却渐渐隐没,虽其党派不显也是能与忠义王分庭抗礼的存在,一个的母亲是当今最宠的贵妃,一个的母后是已逝的皇后,龙争虎斗,不直冠落何家?前几月,忠义王内幕特意前来想要夺取薛家的产业,被两淮盐政和自己联手暗暗逼退,一举得罪了忠义王,近些日子妄想联合各路商家和知州巡抚打压薛家商号,小动作不断,亏得他不知道这里有皇上的股份!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虽不明说,但商铺里的想必也早已告呈皇上了,他就不做恶人了。但不告状不代表他就不讨厌,有这样骄奢跋扈属下,主子也高不到哪里去,天下若真成了他的,不说其他,这薛家还不知会不会被其他家族取代。
      昨日如海前来,他虽料想有其他的事,却万万想不到竟是说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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