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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僧一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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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两个皇子一在明一在暗,却都是在朝中拉拢大臣,忠义王一派俱是四王八公一脉王族贵戚,声势浩大,端亲王却是以清流一派为主,在读书人中有较大声势。他却万万料想不到,好友如海竟也是入了这端亲王一派系,并很是受端亲王看重。昨夜他也曾看在是至交的份上苦口婆心细细讲来这早入派系的麻烦,万一不成,抄家灭族不是小事。谁知他却是铁了心了,道是林族嫡脉只剩他一人,想要重回祖上威势,必要有大功不成,如今,这从龙之功便是大机遇。至此,他已无话可说。
说到底,他不是不羡慕林海的至情至性,果敢利落,只是,薛家,早已不只是薛家的了。
回到昨夜,林海满心欢喜,笑容满面的对着薛蟠走后就大马金刀坐在那张大檀木椅上的薛宽说,“怀清,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薛宽一撇嘴,“你不也还一样,大老远的来我这里到底是为什么?可别说刚才那一套,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过来过。”
林海笑着摇摇头,“是啊,虽多年不至,故人依旧,这就是最好的安慰了。”顿了顿,正色道,“京内势力交杂,混沌一片,我走时,听闻上京九门提督张世杰被换下来了,现上任的是原按察使司按察使黎元,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也换人了,补上的是原左营前锋营统领李虎。京城局势一触即发。我来之前已经把拙荆安置在林家老宅,又在金陵置了一套房子,一些仆人也带过来了,还要怀清你以后多多照看才是。”
薛宽眉头一耸,他也收到了消息,守着京城门户的两个至关重要的位置换了,确实是风起云涌了。那两个人都是忠义王奶兄的父亲好友,指向不言而喻,难道,他还想谋反不成,可笑。“那你呢?”
“我?”林海望着薛宽的眸子,沉声道,“我来,是为了你。”
薛宽一惊,紧盯着他,不发一言。
“端亲王在清流一派中颇有贤名,又兼是嫡出的皇子,在大义上站住了脚,我见不是忠义王可比的,中间虽有曲折,但最后必然是端亲王胜。”林海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怀清,你我相交多年,你还不信我么?你家的情况比之我林家还略有不如,薛家虽是书香之家,但这几代都没有一个嫡支的出仕为官,即便有旁支的,也并不成气候,你的一双儿女,俱是好苗子,难道还要他们顶着一道“皇商之子”的身份嫁娶么?”
林海这话可真是戳到他心里了,薛宽一生坦荡,唯有这一双儿女,他最是放不下的,宝钗聪颖娇俏,蟠儿天资极高,又兼稳重早熟懂事,他何其有幸,有这样一双令人骄傲的儿女,但他们又何其不幸:薛家女儿不得嫁与勋爵高官,薛家男儿不得入仕庙堂,也不得参与朝中大事,生生埋没了一身的才华,可是,这是代价啊!这是换得帝王信任交予这个庞大帝国财富的代价啊,这个注定要死死埋住的代价啊。
此时,外间透过来一个青衣身影,这间书房是特制的,正坐上的人透过一面小岔口可以看见靠近书房的人,他抬起左手,仔细一看,是长青。长青敲了敲门,待里面应了一声就推门进来了,他提着一个锡红雕雀儿的三层食盒,一面低声道,“大爷让奴去厨房端了些点心,又特意让人煮了一壶花茶,怕老爷和客人喝了酽茶晚上睡不着。”说着将食盒打开,是一些既饱腹又易克化的点心,卖相还十分好看,林海一看,乐了,“侄儿还真贴心。”
长青又倒了些茶,澄黄的花茶映着青色的茶盏相得益彰,林海再一次羡慕嫉妒了。长青挑了一挑烛芯,使烛火跳得更欢实了一些,便垂着手退下了。
薛宽待两人用了些点心和花茶后,又接起刚才的话题,
“如海,薛家不能踏入这个漩涡,他们的功业自然是要靠自己争取,薛家子弟不会踏入朝堂,这是我薛家祖宗留下来的训诫,不会破例。”话出口,却是生生拐了弯。
“你糊涂,”林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你薛家财钱即便再多些又如何,还能压得过权力?你就不怕别人强压你们?”林海看着薛宽变幻莫测的神情,又加重了砝码,“倘若勋贵们要强娶你家女儿做妾室,还能眼睁睁看这么?”
薛宽闭上眼睛,声音嘶哑,“没有这种可能,我绝不会让薛家女儿遭受这份罪,你说得对,没有权力的确寸步难行,但是,你可曾听过薛家有人受辱的?”林海的神色渐渐变了,的确,财帛易动人心,薛家虽有个名头上的紫薇舍人称号,是绝对挡不住虎狼环饲的权贵们的,莫非,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薛宽对着这个至交好友,语气也渐渐放缓了,“如海,这个世上有些秘密是不能知道的,我也的确不能拿薛家的未来开玩笑。”
林海吐出一口气,是他强求了,他本想叫友人也立上一份功,为两个孩子增上一分家业,可如今他既不要,也没什么好强求的了,只是,可惜那个知礼懂事的男孩儿了,“既然如此,你看依老夫才学,可忝居蟠儿的先生?”
这个林海,竟然来这套,可是,薛宽起身一拜,“老友才学我自然信得过的,只是实在是对不住老友啊…”林海连忙扶住这一拜,听这话有点傻眼,怎么,连师都不能拜?
林海至此也无可奈何了,罢罢罢,随你吧。薛宽却不肯罢休。待两人定下神来,
无论如何,国之重器,怎能轻易下结论?
“如海,历朝历代,虽有因拥立成功而封王拜相的,可又有哪些人能活得舒坦的?一入派系,便若那女子嫁人,可是反悔不得的,你的妻女,你的家族都在你一人肩上,再说忠义王势大,便是端亲王再有名声,”薛宽定了定神,“若是人不在了,名声再大,皇上难道还能诛杀自己的孩子不成?”
林海手一抖,嘴唇直哆嗦,“不会的,不会的,忠义王他怎么敢﹍”他也不愿意相信,其实,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一力降十会,若端亲王不在了,谁能抵得住忠义王?
半响,林海沉声道,“我林家必须复兴,我等不及从九品小官一步一步走入内阁,太漫长了,中间变数太多,我己决定了,不会更改了,端亲王如今很是看重我的才学,在我看来,端亲王比忠义王更适合做一个君主。”
薛宽点点头,林海果然一点没变,时间不仅没有抹去他的果敢,反而让他更加果断,走一条路,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才能获得成功。“把你的妻女接到金陵吧,我会安排人守着,直到你功成名就。”林海摇头一笑,“不成,她们现在还是安全的,你只顾着你的产业吧,估计这次动荡还有些大,你既然不想,我便不能把你也拖下水。”
两人相对而谈直至晨光熹微。虽然身体疲乏,却并不困顿,想起家里儿女鲜活无忧的笑脸,心道,哪怕是粉身碎骨,我只要你们平安顺遂。
林海一直在薛府住了四天,收到家里寄来的一封信后便匆匆提出告别,临行前与薛宽在书房里又小声交谈了一番,言道,当朝太师告老还乡了,内阁中六位大人有两位不在了,最重要的是,皇上病倒了,形势之迫切不容耽搁,要博取富贵,只待这一朝了。薛宽也不留他,拿出数十万两银票,若有万一,也可以拿去收买忠义王那个嗜财如命的奶兄,换一家老小的命。林海不想薛宽竟会待他如此,含着泪收下了,这时也不会矫情,若他真有不测,可以救命,他日举族相报。若他能博得富贵,也必会提携保护薛氏一族。当日不理已是将近夕阳,匆匆乘船北上不提。
却说这几日薛蟠在林海指点下对以往艰涩的知识倒是明晓了很多,不是说以往的先生教的不尽心或是水平不好,而是单单以书本知识解释书本知识,没有很形象明确的回答,这位林伯父倒是不愧探花之名,学识丰厚,又兼守孝六年期间走过不少地方,见识名山大川物土人情,颇有见地,往往一句话就能让人茅塞顿开,如今他走了,薛蟠到是有点舍不得,他还特地随着父亲去江边送了一程。
但当他和父亲刚回到家的时候倒是惊吓了一番,原来宝钗自从娘胎里就带来一股热毒,小时候差点就夭折了,薛宽薛蟠这两父子俩都急得嘴上冒泡,延医用药好好将养才养回来,这四年里也是精挑细选药膳吃着,倒也没大毛病,看着倒和普通女孩一般了。但今天回来竟听说全身发红冒虚汗了,人已经无意识昏迷了,薛蟠一听,顾不得其他,赶紧撒着丫子跑着去妹妹的屋子,拦都拦不住。那小厮见状吓一跳,赶紧把剩下的话说完,“有两个形状古怪的人进去了,一僧一道还说着是来治姑娘的病的,拦都拦不住,已经到姑娘院子里了。”薛宽一听,更是急得冒火,气笑了,“竟然连两个人都拦不住,你们还好意思?”现在还不是罚他们的时候,事情过了再好好算。现在最重要的是还是他的宝贝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