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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酒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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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酒醉
谢恩仪式冗长而又繁琐。韩若夜向自己的父王,东木国主嘉德帝叩谢圣恩。嘉德帝为感怀裕王为东木国立下的不世功勋,特赐韩若夜为镇国夫人,裕王之子殷桀尚未弱冠还不能世袭爵位,但也得了神武督尉的称号,金银财物的封赏更是车载斗量。
韩若夜在进行一番礼节性的推脱之后,便接受了这一封赏。她心里明白这些东西与裕王对东木立下的赫赫军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然而王权斗争处处需的用钱,裕王在世作风一向清廉,偌大的王府真能被用来调配的资金也是少得可怜。虽然若夜进门这几年为王府打理了一些商铺,但亏空还是仍是极大的,这一笔钱来得正是时机。
奖赏完毕,便是家宴,宴会甚是隆重,自嫔妃以上至王后都列席其中,所有王子、王女也齐齐到场。嘉德帝膝下有五子四女,成年的男子却只有三人,除太子韩昭德为当今王后所出,韩若夜胞弟五王子韩昭宏,还有就是三王子韩昭明,他是惠妃所出,生时便从娘胎带出病气,身体孱弱,常年卧病在床。杯觞交错,衣香鬓影,昔日曾被后宫所冷落的韩若夜兄妹俩,今日成了众星捧月的焦点。
* * *
“姐,朱雀门已然落下,我看今晚你就住在宫里吧。”韩昭宏轻轻地拥着有些醉意的韩若夜,缓步走在通往广宁殿的青石路上。
他小心地揽着她的肩膀,今晚她喝了许多酒,席上频频有人向她姐弟俩敬酒,赞他们春风得意的人有之,扁他们小人得志的人有之,寒沙射影暗扣玄机的人也有之。她没有以往的冷然拒绝,而是来者不拒,将所有敬她的酒全部喝完,最后还为自己挡了好几杯。
“嗯。”韩若夜在他怀中嘤咛出声,她抚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勾上了韩昭宏的脖子,六年前弟弟身高还不足自己肩膀,可如今却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我的宫殿,广宁殿。”韩昭宏只好搂上她的腰,轻轻使力拉回她即将踩上泥土的脚,将她带回青砖路面。姐姐比六年前越发消瘦了,韩昭宏心中叹气。
“我不去。”韩若夜摇着头,举起右手软软地便要推开他,“我要去央淑宫。”
“姐。”韩昭宏蹙眉,央淑宫是他们的母妃——夜妃在世的时候住的宫殿,母妃在昭宏六岁时病逝,他和姐姐俩人便是在那座宫殿中长大,直到六年前姐姐嫁给裕王,而自己也是去年弱冠之后,才搬了出来,这座宫殿里承载了姐弟俩童年的辛酸和苦闷。
“央淑宫许久未曾住人,里面必然脏乱,等明日叫人打扫了再去也不迟啊。”韩昭宏见姐姐今日狂饮,知道必定是触动了心思,现在又有了酒意,去了定要伤着身体,心下更是定了心意不让她去。
“不,我要去。”韩若夜将头埋入弟弟怀中,温热的酒气在他怀中散发出阵阵香味。
“明日去吧。”韩昭宏无奈地轻拍她的背,这具瘦弱的身体担负了太多的责任。
“昭宏。”许久,韩若夜自弟弟的怀中抬起头,双颊虽然还泛着红色,但眼神却已不是先前的迷离,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我六年未见到母妃了,我很想她。”
“姐——”见到她现在的神情,韩昭宏竟一时无言以对,他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刻,只听人说姐姐的现在的模样跟母亲当年是一模一样。他们年幼丧母,他对母亲的记忆并不深刻,反而是姐姐一直照顾他,保护他。夜妃逝世的早,且没有留下一个强大的外戚照顾他们,因此儿时的他们尝尽了宫内的冷暖。直到六年前,事出突然,姐姐突然决定要嫁给回凌云述职的裕王,他们的处境才得以改善。
“昭宏,扶我去吧。”韩若夜将身上重量全付交给了弟弟,“在边关的时候我好几次梦到母妃,她站在宫殿门口的芙蓉树下对我们笑呢,”说着她嘴角扬起一轮弯月,眼中充满了凄凉。
看着那眼中的决绝,韩昭宏竟有些恍惚,多少年前的那个夜晚,一身素服的姐姐跑到自己的病榻前告诉自己,她决定嫁给裕王的时候,眼中闪烁的就是这种决绝,生逢绝境之人才会有的悲凉。
“好吧。”如同当年他不能阻止年轻的姐姐嫁给已到知命之年的老王爷一样,他又一次的妥协了。
央淑宫的大门早已是铁锈斑驳,轻轻一推,便听得大门“吱吱嘎嘎”地作响。韩昭宏支开了值班的老太监,扶着韩若夜踏了进去。
和王宫所有宫殿一样,央淑正屋前是一个偌大的花园。夏天正好是叶繁枝茂的季节,长久未有人修饰的院子一片凌乱,韩昭宏一手护着姐姐,一手将斜刺里长出的枝条拨开,以防伤了若夜。
韩若夜缓缓从弟弟怀中退出,她扶着树干慢慢地向院中最大的芙蓉树下走去。
“昭宏,就是这棵树,快来。”韩若夜微笑着朝弟弟招手。
“咦。为什么它没有开花呀……梦里面母妃站的那颗树是开花的,莫非不是它?”韩若夜喃喃自语,脚下踉跄地绕着芙蓉树转着。
韩昭宏不放心地赶上前去,一把又将她揽入怀中,“芙蓉十月开花,这才几月呀,当然没有花。”
“哦。”韩若夜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她闭上眼,靠在他的怀里,“昭宏,你还记得母妃的样子不,芙蓉花下,笑能倾城,真美啊……”
“我不记得了。”感觉今夜的韩若夜有些失常,韩昭宏将她紧紧抱住,“我只记得姐姐喜欢在芙蓉树下吹笛,笛声悠扬,引得芙蓉花瓣纷纷落下……”韩昭宏似又回到儿时,坐于台阶前看一身红衣的姐姐手持玉笛,在芙蓉花下潜心吹奏的情景。
“呵——昭宏当时还是太小了。”韩若夜低低浅笑,忽又想起什么,她渐渐敛起笑意,眉宇中升起一份感慨,“我也有好多年未吹过笛子了,玉笛也早已没了。”
“那还不是送予他了。”韩昭宏的语气中也带了一份遗憾,但年展丞相和姐姐苦苦相恋,原本以为可以守得云开,却没曾想最后竟落得这个结局。
“嗯。”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没有悔不当初的悔恨,一切的过往都包含在这轻轻地应声中。
夜风习习,吹动着央淑宫残破的窗户纸“哗哗”作响。二人在这废弃的宫殿中且走且停。
“姐,这值得吗?”沉默许久,韩昭宏终是耐不住地开口道。
韩若夜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他,却问出了毫不相干的话,“你背上的伤口还会疼吗?”
“不——不疼了。”受不了她咄咄逼人的目光,韩昭宏撇开头去。
“是吗,原来已经不疼了。”韩若夜低下头,借着月光打量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曾经沾满鲜血,温热的感觉至今留在指间。
“姐,我不——不是——”韩若夜凄凉的口吻令他惊慌,他不想让她失望的,一直以来姐姐为了他,几乎付出了所有,而他什么都没做,却心安理得享受着姐姐打拼下的成果。
“我只希望我们俩的命运不再被人操控。”韩若夜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为此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却似誓言,低低地回荡在央淑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