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0.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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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梳头
东木的雨已下了几天，河道的水涨得很高，水流也越发湍急。
皇城夹道上，几只防风琉璃灯影影绰绰。
一行队伍走得很慢，头前宫女领路，后头太监打伞，韩若夜身披蓑衣走在中间。
风很大，不时地将雨水泼洒在脸上，她略微低头，不让雨水迷去双眼。
明日是丞相和七公主的大婚，按照礼制，今晚未婚的女子该有已婚的姐姐陪同，她便是为此而来。
回廊上，早有宫女翘首等候，见着远处灯若隐，随即便迎了出来。
“四公主。”宫女盈盈一拜，得体有礼。
“嗯。”韩若夜点头算是回应。
走入廊檐，便有人过来为她解开身上沉重的蓑衣，她舒展下筋骨，并未着急往里走。
雨滴顺着廊檐滴落青砖，声音沉闷。
鹿柴山庄的飞檐下都雕有蟾蜍石座，每尊蟾蜍口中都含有一个雨盘，每有雨滴顺着廊檐滴落，都挥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昨夜她便是听了一夜的雨声。
“你家公主现在在做什么？”
“回四公主的话，七公主正让王婆为她梳发。”那宫女依旧弯着腰，保持着方才行礼的姿势。
韩若夜点点头，便往里走。
里头早有人准备，一路唱着她的名号进入。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百年好合, 三梳子孙满堂, 四梳白发齐眉……”
一老婆正在烛下为一少女梳头，嘴中念念有词。烛下少女脸庞微侧，双颊含羞。
烛火暖暖，红衣彤彤。
韩若夜站在门口，凝眉不语。
这王婆是五福具全的人，六年前她出阁，也是由她梳的髻，可是当时却少分了烛下女子含羞带怯的心思。
见着她来了，屋内的两人都站了起来，王婆赶忙放下梳子，过来行礼。
而明华也是一反平日的骄纵，窃窃地站于桌前，低头绞着衣角，不发一语。
素脸，红衣，乌丝轻垂。
“都坐吧，别被我搅了仪式。”韩若夜绕过王婆，径直往里走。而后挑了张远离他们的椅子坐下。
随即便有下人过来服侍她将雨靴换下，净手洗脸。
王婆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人，见着韩若夜并未有何表态，便弯着身站起来，走回明华身边。
香茗掀开，清烟袅袅，韩若夜撑着手静静观看。牙梳自乌丝间穿梭，它的主人如此年轻，眉宇从未皱褶，连笑容都毫无负担。
韩若夜微笑，下意识地提拉领口。
她不敢想象这烛下的人影会是自己。从来红色都是血腥，滚烫的颜色能将肌肤灼伤。
“王婆。”待得那喜婆将明华的头发用红绳扎好，她出声唤道。
王婆忙忙跑过来，在她脚前跪下。
她笑着拉起衣袖，将自己的皓腕露在她的面前。
“把剩下的红绳扎我手上吧。”
王婆一怔，脸刷地便白了。身后的明华也站了起来。
不过这老婆子毕竟是老油滑了，很快便反应过来，立马拿出剩余的红绳系上她的手腕，口中念念有词，“扎上好，扎上好，给四公主沾沾喜气。”
见着结扣死了，韩若夜含着笑将手腕收回，不住抚摸。
“祝妹妹与展相二人，心心相印，琴瑟和鸣。”
“你——”明华眼中明显带着怒意，这红绳是结发绳，该是这夫妻二人共系，现下她多出来搅和，怎得不叫人不气。
正待要发作，却并她突来的祝词噎了回去。
她抬了抬手，示意王婆继续。那喜婆哆哆嗦嗦地回去，从喜盒中拿出五色丝线和一盒海棠粉，由于过于紧张打开粉盒时，竟有一半磕在了桌上。
这下可把明华惹急了，忽地一脚踢向王婆，“怎么做事的！”她不敢向韩若夜发彪，只能将气撒在别人身上。
那婆子连忙跪下，不断求饶。
“你竟敢到这来拿骄，你以为你是谁！”
“我看你是存了心的来触本公主晦气。”
“来人啊，给我拖出去重重地打。”她跺着脚，娇声骂道，虽对着那婆子，但字字句句都是引射着若夜。
韩若夜眉梢微扬，眼波轻转，侧首看她。
“妹妹明日大喜，还是不要平白无故地添这怨气比较好。”
明华不看她，转头轻哼。
她也不在意，轻拍手掌，便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漆盒端了过来。
盒子打开，里面胭脂、口脂、香粉一应俱全。
韩若夜走至她身旁，伸手将一件件物件取出，放于桌上。
“那些东西，污了也就污了，妹妹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呢。”
“你怎么会有这么些东西？”明华打量着桌前的盒子，盒中的东西齐全，显是一整套的，而且物料精细，比自己先前用的竟要好上好几分。
“为妹妹备的呗。”韩若夜含着笑，将里面的装五色丝线的盒子及海棠粉的盒子拿出来，塞在明华手中。
而后用脚碰了碰仍旧跪在地上的王婆，“还不把手洗了，重新来过，难道还让人请你不成。”
王婆如获大赦，慌忙谢了恩，退出屋外清理。屋内的宫女也走了过来撤去原先的物件。
韩若夜旋身又退至远处，不再看她。
屋内的秩序很快恢复，王婆复又归来。拿起丝线勾成十字，在明华涂满海棠粉的脸上，缓慢绞动，嘴中仍旧念念有词。
明华面色苍白，但乌黑的大眼死死盯住韩若夜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开。
许久，王婆的身影在她身后响起，“四公主，礼成了。”
韩若夜有些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哦——”她点点头，转过身来。
昏黄的烛火看不清她的表情，瘦弱的身影矗立在黑暗中。
火红的少女站在烛光中，杏核的美目带着挑衅。此时她是最美的，青春的活力被包裹在火红的衣裙中，年少的轻狂张显着她的风姿。
韩若夜轻笑。
同样的锦衣华服，年岁相差不过好几，却已是两世之人。
心累了，身体也跟着衰老。
她点点头，背手便要离开。
礼既然成了，她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这。
“等等。”明华在身后喊住了她。
手扶着门框，韩若夜并未转身。
“你以为送这一套东西，就等于你嫁给他了吗？”明华咬着牙吼道，“他是我的，永远不会给你！”
韩若夜低着头，扯动着唇角，她想笑，却发觉笑不出来。
狼狈地跨过门槛，逃离她的寝宫。
她努力地保持原本缓慢地速度，可是根本不行，颤抖的双腿不住发软，她要不断前行，否则不能保证下一刻她是否会软跪在地。
不在意吗？
说与自己听都不会相信的谎言。
那一夜的疯狂，她觉得倾尽了所有的气力。
她将全部的信任交付与他，明知没有来日，却仍旧不愿醒来，耳鬓厮磨，听着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她选择相信。至少在那一刻，两人的心是相通的。
不过，过了今日——
她一路疯狂地奔跑，忍受着心中酸甜苦辣的翻腾。
终于她跑到了宫中的住处，扶上门楣，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恶心涌了上来。她张嘴，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
雨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地面，殷红的鲜血不久便成了水洼。
这情路快到尽头了。
韩若夜扶着门，虚软地瘫坐在地，背靠门框，她竟觉得此时终于能够放声大笑。
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肆意的情绪不断地冲击着自己的四肢百骸。
她一手撑住地面，疼痛的冷汗混着雨水一起滑落地面。
心中一阵绞痛，她张开口，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应该是没有感觉了，应该是庆幸，可为什么胸口仍旧似被石磨碾过。
手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瘫卧在了水中。
隐隐地看到远处身影正朝这边跑来，她勉强伸出手，被来人握住。
“玉枝，疼——”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40.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