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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回朝 ...

  •   第四章回朝
      东木国官道上,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开来,甲兵鲜明,军容整肃,队内军士均着红色铠甲,外罩白色披风,腰系白色腰带。队伍的中间两匹战马拉着殡车,上面呈放着一副上好的棺椁。车的后方一辆白色大马车紧随其后,车的四周白色锦帘垂落,看不见一丝动静。
      韩若夜歪靠在榻上,身着白色丝衣,未绾起的长发披散于胸前。此时的她手握公文,正斜睨着车内忙碌的身影。
      车内宽敞,且陈设简单,唯一的装饰便是自己的侍女正在摆弄的青花缠枝双耳熏香炉。只见她将一特质的小碳块烧透,放于香炉中,用细香灰轻轻填埋起来,然后用薄银碟子盖于其上,接着捏起铜丝自香盒中拨一星香粉于其中。
      “玉枝,”若夜蹙着眉,埋怨道,“平日里在府中你摆弄这些我也不说你了,可是这行军在外,你还倒腾这老什子做什么?”
      被唤作玉枝的仕女抬起头,撅着嘴,唇角的浅痣也跟着嘟起,“那还不是平安将军嘱咐我弄得。”
      “他?”若夜坐直身子,吸了口气,忽觉嗓子奇痒,捂着嘴便咳嗽起来。
      玉枝见状忙上前,心疼地抚着若夜胸口替她顺气。好半天,若夜才停止咳嗽,玉枝端过茶水服侍她饮下。
      “他为何给你这个?”若夜淡淡地问道,长长吸了口气这熏香似乎有宁神作用,几日的头疼竟有些许舒缓。
      “还不是您这两日夜不能眠,他不知哪里弄来的定神香,交待我给您点上,让您能好好睡一会儿。”玉枝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在若夜的头部按捏着。
      若夜轻叹,拿起笔在刚才所看的公文上批注了一二。
      “玉枝,你去把平安将军叫进来。”若夜低着头,又在公文最后加注了一行。
      少顷,车帘被撩开,有一军人在她榻前施礼,“王妃。”
      若夜应了声,抬起头,将手中公文递了过去。
      殷平安恭敬地接过公文,“我这就派人快马送回燕云关。”
      “将军有劳了。”
      “这是末将的本分。”
      “不是。”若夜指了指边上的香炉,“这定神香确实有用。”说着端起茶碗,压住喉咙中涌起的奇痒。“想你平时行事老成持重,没想到却有平寂那种油滑的心思。”
      被她这么一说殷平安顿时满脸通红,思及王爷因年早逝,担负起保家卫国这一重责的竟是眼前这一瘦弱女子,不免心痛,“王妃自王爷逝世以后,繁务缠身,事事亲力亲为,末将们帮不上忙,委实着急。昨日又听王妃咳了一夜,必是又没安置。今日上午,大军途径南来镇,正好遇到一卖香料的,他说这香粉帮助睡眠的作用,因此么将才买来让玉枝试一试。”
      若夜听他这么一说,微微含笑,“将军听我咳了一夜,岂不是也整宿未曾合眼?”她伸出玉手,又从几案上抽出一份公文观看,“王爷生前对若夜恩重如山,临终授命我于危难之中,我又岂能不尽心尽力呢?”
      “王妃说的是。”殷平安抬起头,激动地喊道“可是我们已经失去了王爷,不能再没有王妃了,将士们都希望王妃保重身体啊。”
      若夜的手颤抖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开口:“将军放心,若夜这是旧疾复发,等到了都城,请神医元太聪为我开个药方就能医治的。”
      “那还是请王妃先休息一会儿吧。”殷平安的语气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再有半日便要到凌云城了,届时必有诸多事情需要应付,王妃还需先养足精神才是。”
      “可是这里还堆着这么多公文,需要批复。”若夜指了指几案上堆成小山的公文无奈地叹息道。
      “现今不同往日,非战斗时期,这些公文早半日批复或晚半日批复并无大碍。”殷平安铁了心要让韩若夜休息。
      若夜看着他的眼睛,双目炯炯闪烁着军人的坚定,“也罢。将军待会儿快行至十里亭的时候,定要来提醒我。”
      “是。”殷平安应道。
      若夜轻撩车帘,窗外黄沙漫天,尘土飞扬。若夜轻咬着嘴唇,再用公事掩盖,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六年了,终是又回了这凌云城……
      休明,你可还记得那芙蓉树下嘤嘤啼哭的女孩?
      “桀儿呢?”思绪刚从公务中解脱出来,若夜忽觉已许久未见到殷桀。
      “世子与几位将军骑马赶在前头了。”
      “平安,你平日稳重内敛,要帮我多督促督促他,王爷领走前也是最不放心他了。”若夜目光悠远,面带哀伤。
      “末将知道了。”
      “嗯。你先去吧,让玉枝进来伺候我。”若夜语调轻柔,双眼慢慢合上。
      殷平安领命退出了马车,唤得玉枝前去伺候。
      待得玉枝进入马车,便见韩若夜已然沉睡过去,黛眉微蹙,呼吸绵长而又平稳。玉枝松了口气,将丝巾轻轻盖于她的身上。韩若夜身体孱弱,即便是这酷暑夏日也是要盖条丝巾,为其抵挡凉意。
      凌云城外十里亭此时早已没了平日南来北往的人流,几名官员被大批侍卫从簇拥在道路中央,看见身着重孝的裕王军疾行而来,便一起迎了上来。
      殷平寂与殷平安见状立马勒住缰绳,随即翻身下马。
      其他兵俑也跟着下马,退开两边。
      “给太子殿下,请礼。”平寂和平安拱手道,“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了。”
      “哪里,哪里。诸位殷将军一路辛苦了。”为首的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明黄服饰,仪表堂堂,他摆摆手,朝他们身后望了望,“王妹何在呀?”
      “王妃这几日悲伤过度,伤了身体,正在后面的马车内休息,末将这就去请。”说罢,殷平寂向为首的男子又抱了抱拳,转身向军中马车走去。
      韩若夜在玉枝的轻唤下悠悠转醒,神轻气爽了许多,她下了床让玉枝为其整装,待一切都准备停当了,便感到马车缓缓的停下,少顷,听得殷平寂在车外叩门。玉枝应了声,走过去推开车门,跳下车辕。
      “王妃,昭德殿下率众大臣在十里亭相迎。”
      “知道了。”韩若夜应道,扶着玉枝伸出的手,缓缓步下马车。
      待下得马车,便看到东木国太子韩昭德向自己这边走来。六年前两人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原曾想再见面时必定是恨的咬牙切齿,可是真得见了面了,若夜觉得心竟如水般平静。
      她瞧了他一眼,淡漠地将眼光扫过他身后的那些官员。六年未见,他的身边多了许多新的面孔。
      “王妹此次辛苦了。”韩昭德的眼神不停在她身上打转。“为兄这次替父王相迎大军凯旋。”
      “谢父王圣恩。”韩若夜盈盈一拜,“王兄有劳了,若夜此次扶先夫灵柩归京,怎敢提辛苦二字。”
      “嗯。”韩昭德转过身去,朝殡车走去,“为兄还要替父王吊唁裕王灵柩。”众人紧随其后。
      韩昭德在裕王灵柩前一拜到底,然后又拜,再拜,起身时脸上已满是泪水,只听他边哭边开口道,“裕王乃东木中流砥柱,噩耗传来,父王大悲,顿足哀嚎‘韩氏之不幸,国之不幸’。我素来仰慕裕王英雄气概,盖世才华,只可惜英雄气短,壮志未酬身先死,怎不让人扼腕啊!”
      韩若夜冷冷地看着他声泪俱下的表演,不发一语。
      半晌,韩昭德才收住哭声,从随从手上接过丝帕,擦干脸上泪水,抬头对若夜致歉,“让王妹见笑了,王爷的逝世,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
      “逝者已逝,王兄切不可过度悲伤才是。东木此时正处于风雨缥缈之际,江山社稷还要靠父王和王兄支撑呢。”若夜以遗孀的身份带着殷桀和众将领向他回礼。
      “正是,正是。”说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采,他转过头看见若夜身后站立的一十七、八岁小将。“想必这就是世子了吧。”
      殷桀被韩昭德方才凭吊的话语说得极为难受,心中正独自伤心着,此时听得韩昭德唤他,忙出列抱拳,“太子有礼了。”
      韩昭德亲昵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世子未及弱冠,却已英姿飒爽,有乃父遗风啊,倘若再过两年历练,必定是我东木国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
      殷桀本就是个孩子,心思浅显,被他这么一夸那还顾得上悲伤,脸上映红,大嘴咧开,呵呵笑了起来,“太子过奖了。”
      韩若夜适时轻咳出声,命殷平寂端来一个剑盒。
      “王兄,这里面便是南火国的信物。南火太子楚肖的随身佩剑——冷月。”说罢,亲手打开了剑盒,盒内一把长剑横躺在锦缎中。
      韩昭德取出宝剑,手摁绷簧,“呛”地一声将剑抽出,剑刃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寒光。
      “好剑。”韩昭德不惊赞道。
      “是啊,这把冷月剑不知沾染了多少我东木儿郎的鲜血。”韩若夜淡漠的语调此时也变得有些颤抖。
      “呵——”韩昭德不免尴尬,慢慢将剑归入鞘中,放回盒内,“王妹真是忧国忧民,不愧我兄妹中的楷模啊。”说着便要把手放在若夜肩上。
      “为父王分忧,是做子女的本分。”韩若夜别过头,很自然地躲开他的手臂。他身后众官员有许多是太子党忠实的拥护者,当年之事必定也是了若指掌,今日相见竟也如那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怕是在心中已把自己骂得不堪了吧。
      “听说王妹当日在青峰山,智退南火三万精兵,愚兄实在是佩服得很。”韩昭德低着头,躬着身,一脸虚情假意,倒也不敢再造次。
      “不过侥幸罢了。”不想再与之纠缠,韩若夜作势便想回马车。
      “王妹的壮举在凌云城内已家喻户晓,就连五弟前些日子也吵着跟我说,要去那青峰山上看看,亲自体验下王妹当时的惊心动魄呢。”韩昭德貌若无意地感慨道。
      昭宏?韩若夜心念一动,昭宏与自己乃是同一母亲所生,这些年来五王子的势力在她的培养之下越来越壮大,与太子党已然互成水火之势,只是韩昭宏本人心意不明,对王权之争也没有若夜来得这么积极,这些年将其留在凌云都城,是若夜一直牵挂的事情。
      “时辰也不早了,父王还在城内等我们呢。我看还是先行赶路吧。”韩昭德见她心神恍惚,面露得意之色。
      察觉自己失神,若夜忙咬了咬唇,淡笑道,“王兄说得有理,那烦请王兄上马,头前带路了。”
      “好说!父王有令,责令裕王妃率一千随从进城,余下部众城外十里扎营待命。”说罢翻身上马,带领众臣向前而去。
      “遵旨。”韩若夜得令,坐回车内,殷平安率一千精兵进发凌云城,殷平寂原地安营扎寨。
      * * *
      宽敞的街道,青砖铺面,两旁杨柳枝条垂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杨柳树荫下,小贩们或推着车或支了架子,叫卖着各种五颜六色的货物。远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不时传来悠扬的乐曲。
      韩若夜手肘支着车窗,默默地看着这繁华依旧的都城,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儿时的孤独凄凉,少时的甜蜜不安,六年前的心碎神伤都被包容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中。
      恍如隔世,那一年离开时是个雨夜,凌云街头人烟稀少,奔驰的马车在青砖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风很大,天很冷,自己却不愿意放下车帘,只想多贪看凌云一眼。可是现今……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进这座城市,可是命运弄人,转了一大圈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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