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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将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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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将陨
将兵马安排妥当,韩若夜带着殷平寂匆匆赶回行辕。
行至行辕,韩若夜老远便看到殷桀身着火红军衣,正低着头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着步。
“世子!”殷平寂高喊道。
殷桀抬起头,见是韩若夜一行,忙迎了上来,“怎么样,成了没有?”
“成了,成了,大获成功!”殷平寂激动地说着,“王妃逼迫那楚肖发誓三年不得入侵我东木国土。”
“那有没有把他杀了?”殷桀将眼光从殷平寂身上扫到不发一语的韩若夜身上。
“没有。王妃放他们走了。”
“什么!”殷桀跳了起来,他愤怒地指着韩若夜道,“当初你向父王献计时是怎么说的,说定能取下楚肖的首级,可是现在你却放了他!你知道私放敌方将领,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世子!”殷平寂听世子要拿王妃治罪,慌忙求情。“王妃原本想……可是……”
“行了。”许久不出声的韩若夜冷冷道,“此事若是王爷怪罪,自由我一人承当。”说罢,丢下义愤填膺的殷桀,径直走入帐中。
进入帐内迎面便看到一副红色的盔甲被支在中间,对于这幅盔甲韩若夜再熟悉不过,不知多少次她亲手给他系上,铠甲上的每一处痕迹都记载着这位老王爷赫赫战功。而现今这幅盔甲的主人——若夜咬着唇,走向卧于病榻上的裕王。
几位军医不停地在床前忙碌着,见她走上前,忙纷纷施礼。
“怎么样了?”韩若夜低声问道。
军医摇摇头,“刚才老王爷昏迷了,现下总算醒了。您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若夜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几位军医,躬身行礼,然后一个个退出营帐。
“王爷。”若夜坐在床旁,俯下身子,低低唤道。“是我,若夜,回来了。”
病榻上年逾半百的老人紧闭双眼,苍白的容颜毫无血色,腹部绷带不断渗出鲜血,听到若夜的呼唤,他眼球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双眼,“回来啦。”裕王声音低沉。
“嗯。”若夜见着这眼神,犹如当年第一次遇见时一样,充满着智慧和怜爱,不觉心头一酸,眼中一片氤氲。
“你这一计,可是智在千里啊。”裕王赞道。
“王爷您原来听到了。”被他这么一赞,若夜白皙的脸颊抹上嫣红,眼泪竟止不住流了下来。
“呵——傻孩子哭什么。”裕王抬手就想为她擦去眼泪,可是手指动了半天却无力举起,若夜见状忙用衣袖将脸上擦尽。
裕王微微一笑,“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今日本王便是遂了这个夙愿,夜儿当为我高兴才是啊。”
“嗯,王爷说的是,是若夜失态了。”韩若夜忙深吸几口气,将又要掉落的眼珠硬生生逼了回去。
“夜儿,你虽名是我裕王妃,但我却待你如女儿般,又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你可知我的用意何在?”
“若夜明白。”若夜沉声应道,“我定不负王爷重托,将殷氏一族发扬光大。”
“呵呵,难为你了。桀儿年幼顽劣,又鲁莽冒进,今后若有不妥,你便要帮我多担待点儿。”
“世子天资聪颖,现下不过十六岁,再历练两年定能成大器。”若夜安慰道。
“这个孩子我自是知道,幼时便没了母亲,我又长年征战,自是太过骄纵。反观夜儿你,行事沉稳,步步为营,今日这一计,更已青出于蓝,所以这殷氏大业,东木千秋可要靠你——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裕王的话。
“王爷!”若夜忙将他揽入怀中,轻拍他胸口,为他顺气。
“夜儿——我知你心中——咳咳——苦楚,但很多事既已过去——咳咳——就别再计较——咳、咳、咳——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咳咳咳咳。”裕王感到自己的力气正被一丝丝抽走,他抓紧着想把心中话说完。
“若夜紧记。”听闻此话,若夜顿觉心中五味陈杂,原来这些年,王爷都把事看在了眼里,思及此,往日种种便历历浮现在眼前。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针扎了一般,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倾泻而下。
若夜——若夜——你这一哭,便真如当年夜姬般倾国倾城了,裕王怔怔地看着她,眼前却升起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红颜薄命,夜姬,我保得住她一时,却不能保她一世了。
裕王从若夜怀中抬起头,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若夜分明的五官在脑海中渐行渐远,他动了动手指,在指间勾勒着那逐渐模糊的轮廓,终于力竭了,他又跌入了黑暗的昏迷中。
夜,我终是负了你。
“父王!”
“王爷!”
众人放声悲鸣,一颗将星自天际陨落。
二日后,裕王停止了呼吸。消息传入东木国内,举国悲恸。
东木国嘉德大帝下诏,举行国葬,并要亲扶灵柩下葬,一时之间全国都沉浸在一片失去良臣大将的悲痛之中。
* * *
与此同时,在青峰山受挫的楚肖已然班师回朝,同时带回了裕王逝世的消息。
“父王,儿臣此次出征未能如愿拿下燕云关,有辱圣命,特来请罪。”御书房内楚肖拱手弯腰,两手胸前合抱,头向前俯,额触双手,请罪道。
“这是哪里话来。”南火国王忙命人上前扶起楚肖,“肖儿兵不血刃智得玉门关,骁勇善战箭杀裕王,扬我南火军威,岂来辱没一说?”
“儿臣兵败燕云关,为求苟且偷活,越权与敌方定下盟约,请治儿臣擅自专断之罪。”说罢躬身再拜。
“肖儿枉你一世英雄,此时怎么糊涂了,为大将者岂能计较一场战役的胜负?”南火国王走下御座,亲自拉起楚肖。
“凡事当以全局谋划,此次肖儿一箭射杀裕王,令东木三军再无良帅,国之根本就此动摇,管他千军万马不过化为一群乌合。待三年期满,我方重振旗鼓,必能势如破竹,一举拿下东木。可以说这场仗是东木是胜利了,但他们是小胜,而我国却是大胜啊。”
“儿臣受教。”楚肖淡淡道,“只是当日青峰山一役,儿臣唯遗憾的是不知裕王已命悬一线,若能早一步得知,就算拼尽这三万兵士不要,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冲出青峰谷口。”
“哦,这是为何?”楚肖一贯治军有方,且善待兵俑,行军打仗自成一体,从不让兵士作无谓牺牲,现下这一番话却与他平时行事极其不符。
“裕王妃逼我在青峰谷内就范,可是一石二鸟之计啊。”楚肖若有所思,脑中又浮现出当日一骑白影独下山崖的情景来。
“哦?这我倒没有看出来。这一女子不过二十多岁,应是裕王生命垂危,一时乱了方寸,只求速战速决,放你归来也该是权宜之计吧”
“韩若夜追随裕王出征已有六年,深得裕王真传,探子曾报,裕王若有亲赴前线,韩若夜自当坐阵中军,用兵调度无不深谋远虑。何况她在军中的威信甚高,即便裕王不在,她也定能坐拥三军,指挥得当。”
“有此等奇女子?”南火国王惊诧道。“为何我军密探从未报过?”
“有报,只是——”楚肖皱着眉,神情万分懊恼,“只是儿臣从未想过一个女子能有此等能耐,直到青峰谷一役,才得认清,是儿臣轻敌了。”骄兵必败,这是兵家大忌,楚肖少年得志,心生骄傲,此次被韩若夜一计点醒,犹如被人兜头泼了冰水,冷静了许多。
“肖儿,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还不曾说她这石头是打了哪二鸟呢?”
“是,儿臣失礼了。”听父王口气有些不悦,楚肖忙解释道,“这二鸟一是我南火军队,二则是东木朝廷。”
“哦,东木朝廷?”
“正是,东木朝廷分为两派,派系明晰,分别拥立东木国大太子韩昭德和五王子韩昭宏。两派互相倾辙,明争暗斗已有数年。太子党一系早已以精简国库开支为名,提请东木国王裁撤军队,减少军用开支,裁军之意昭然若揭。”
“嗯,有所耳闻。”
“此次裕王薨逝,正是大好时机。若儿臣此时再被射杀于青峰谷中,南火国元气大伤,必定偃旗息鼓,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两国边境再无战事,这削番的事就能坐实了,到那时枉韩若夜足智多谋也定是回天乏术了。”
“呵呵。”听闻此南火国王不禁耻笑,“想这韩若夜如此了得,也不过是个为一己之私利,而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之辈。”
“非也。”楚肖沉声道,“此计若用于平时,却有嫌疑,然而她现用在裕王逝世之际,确有她深远独到之处。”
“怎么讲?”
“儿臣若被射杀于谷内,南火国则被迫面临着两个选择,一则为刚才所说根基动摇,为求将养生息,两国必定议和。二则便是南火国内群情激愤,战士士气高昂,再加上儿臣这几年有意扶持的几名少年统将,东木国内必无守关良将能够抵挡,韩若夜一介女流虽有万千计谋却无缚鸡之力,届时我军便势如破竹,一举拿下东木首都凌云城也是有可能的。”
“对啊!”南火国王听到此,不由得拍案而起。
“然战场上情形瞬息万变,时机总是稍纵即逝,这会有什么样的变故确实不好说——”
南火国王接着楚肖的话道:“所以这韩若夜,退而求其次,以你之命换东木国三年喘息之机,同时也给自己的王权之争留下砝码。”
“父王圣明。”分析至此,楚肖眼中的白衣女子越发清明,她淡定从容的眼神,勒马提缰的姿态,毫无畏惧的话语在他心中打下了深深烙印。
“此等女子为何不生在我南火境内。”南火国王扼腕叹息。
“哎——”楚肖不无遗憾道,“只可惜知道的太晚了,否则待儿臣拼死逃出青峰谷,率余部冲入燕云关,这东木国何尝不已在囊中,这韩若夜何尝不已在怀抱呢!”
南火国王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鼓励道:“呵呵,肖儿啊,这东木国现已元气大伤,量他们三年也不得恢复如初。你何不就此养精蓄锐,待得三年期满,发兵一鼓作气拿下东木国,届时又何尝不能载得江山美人归呢。”
闻得此言,楚肖展眉朗声大笑,“既然父王也有此意,那三年之后儿臣功成之时,便是儿臣娶得王妃归来之日!”
二人相视大笑,眼中斗志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