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7.老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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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展修明隐约听着鸡鸣。他抽动了一下手脚，发现根本不得动弹。他闭着眼，不愿醒来，昨日折腾过了已是后半夜。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怀中有了动静。那人儿蠕动着自己的身子，重量一点点自他身上减轻。
“怎么了？”展修明立时睁开了眼，将她已探出一半的身子又捞了回来按在胸前。
韩若夜眼神极淡地扫了他一下，并未说话。
端详着她苍白的脸颊，双唇因干涸而裂出了血丝，暗红的血块凝结在皱褶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的醒目。
“想喝水？”昨晚折腾了一宿，连哭带烧，是该渴了。
韩若夜不语。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下，这才放心地将她身子抬起，安放在床上，然后站起身便想去拿桌上的茶杯，不曾想还没走两步，突然脚一软，单腿便跪倒下来。
“啊。”韩若夜怯怯地声音自身后传来，声音低哑却十分急切。
展修明摸了摸毫无知觉的右腿，赶忙转过身给了她个安心的笑容，“没事，脚麻了。”
她并未看他，茫然的双眼不知看向何方。
他尴尬地笑笑，扶着桌子撑起身子。摸了摸桌上已经冰凉的水壶，他蹙了蹙眉，径自提着它向门口挪动。
待得到了门口，他回首，“我去叫人弄点热水来，好不好？”
她依旧毫无反应。
展修明小心地确认她不会再有其他情绪。他提了口气，尽量不弄出声响，缓慢地将门打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待他出了门，床上的人紧紧抓住被褥，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多一时，他便提着壶蹒跚地回来。小心地将水倒入杯中，凑在嘴边不断地吹着热气，好一会儿，他尝了口，这才满意地走至她的床旁。
坐在床头，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他感到了她的异常，“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冷吗？”
她咬着唇，微微摇头。
他叹了口气，不忍穷追。将水杯凑在她的唇前，稍稍倾斜，她便乖乖地一口一口喝起水来。
她喝得速度并不快，但不多时茶杯便见了底。她愣愣地看着杯底，目光不做移动。
“还要吗？”似读懂了她的眼神，展修明复又站起给她倒了杯，重又吹凉，送至她的嘴边。她又一口一口喝下。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三遍，直到第四杯送来，她才摇头拒绝。
展修明将茶杯放回，重又将她搂入怀中，靠于床榻不语。
他默默地看着怀中的女子，此时纤细的手指正牢牢地抓住他的衣襟，万般的依赖写满她的面孔。
有那么一瞬间，展修明脑海划过一个念头，让这样的状态就这么持续下去，折了她所有的牵挂，把她困在自己的怀中，永生永世再不分开。
屋内出奇的静，只能听到二人喘息的声音。
展修明加紧了圈在她腰身的力道。韩若夜不适地轻拧柳眉，孤傲清冷的情愫自然地从眉宇间流露出来。
这女子骨子里流淌的都是骄傲，怎么可能折辱在他人身下。要将她禁锢，怕是比杀了她更难吧。
展修明叹了口气，犹自作着计较。
日上三干，屋外等候的管事终是忍不住轻唤，“主子，何总管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了。”
他不搭话。
屋外的人等了半天没有回答，复又说道，“何总管说今日太子下朝之后就一直在找您，他没敢跟他说您在老宅。”
他仍旧不语。
屋外的人明显急了，声音急迫起来，“朝中出大事啦！”
他身形一动，垂眼看着她，发现她唇角不知何时已漾起一抹笑容。
他柔声低语，“等下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喝了吧。”
知道怀中的人不会答话，他径自一人说着。
“虽然烧退了，但是药还是要喝的。已经嘱咐添了味甘草，想是会好受些。”
“喝完药后，你再睡一会儿，昨天熬了一宿，精力该不济了。”
他起身将她放于床上，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噙着笑的面容对他所说的一切依旧没有反应，“等你睡醒了，昭宏才能过来看你，现在安安心心地睡吧。”
她终于有了反应，笑容逐渐收起，柔顺地闭上眼，平静地睡去。
痴痴地盯着她的睡容半天，他最后只得无奈地摇头，悄悄离开。
* * *
展修明打马直入皇城，一路无人敢上前阻止。临近广德殿他翻身下马，便见得太子背着手在殿外焦急地踱步。
听到马蹄声，韩昭德抬起头，见着展修明终于出现，他难掩心中的喜悦，老远便高声打招呼，“展兄可算来了。”
“怎的，出什么事了？”展修明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一边的小太监，上前略微给他行礼，问道。
韩昭德拉过他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说道，“昨儿南边传来消息，说云都省的流民反了，布政史司衙门都给他们占了去。”
“哦！”展修明侧头，“这云都省可是去年遭灾的三省一十二县中的一个？”
“谁说不是呢？”韩昭德脸上流露出万分焦急。
“去年入冬前这些流民不都该安置好了，怎么又会出来闹事？”没有太子的急躁，展修明依旧按部就班地迈着方步。
“唉，这不正赶上地里青苗刚下去，土里的东西都还没打上来嘛。听说饿死了好些人了。”
“不是去年入冬就发了粮食，现下不该有人饿死的。难道这粮食到了地方，就给屯起来了不成？”撩衣拾阶走进御书房，展修明依旧不紧不慢。
“应该是吧。”韩昭德撇了撇嘴，展修明的话踩到了他的痛处。
“这民变闹大了可就不好收拾了。”处置不妥当，就能引起更大的叛乱。展修明看向韩昭德，探寻着他的想法。
“展兄的意思是？”韩昭德同样也在琢磨着他的想法，现下老王上龙体欠安，这军政大权几乎都落到了他和展相的手中，但祸福相依，现下出了这档子事情，若处理不善，便会落得满盘皆输。
展修明双手交握在一起，时松时紧，低头沉思，许久才抬起头说道，“派兵镇压是肯定的，让各省知县现在开仓放粮也是必须的。后者现在就可以责成吏部推人，委任钦差赴各地督促放粮和安抚。但这前者……”
展修明顿了顿，看向韩昭德，“卑职觉得还应请裕王妃来，一同商量。”
“这……”韩昭德对他之前一番话无不认同，唯独说听到这里他有些犹豫。父王病重，五弟不谙朝政，现下正是打压她的最好时候，此时请她出面，是不是又给了她以喘息的机会？
“殷家军是最忠于王上的军队。”展修明看出他的犹豫，劝说道，“更何况他们现下有十万军队驻扎在郊外，正能派上用处。”
“可是——”韩昭德搓着手，有些被看穿的尴尬，“若让殷家将这功劳立下，今后要打压可就更难了。”
“殿下是怕他们拥兵自重？”
韩昭德表情严肃，沉默不答。
展修明并不看他，转身打量着窗外日晷，晷针的阴影已归入午时的刻度。她这时应该醒了吧，在做什么呢？定是在训斥昭宏。看她昨天发狂的样子……展修明摇摇头不愿再细想。然而眼前的花都似她的脸，怎会轻轻甩头便能忘却的。忽又想起她闭着眼满脸依赖的睡容，紧紧绞缠的十指不能分离，他微笑着，便觉着这天地都是晴好。
“太医是不是说了陛下这病，今年入冬是个坎？”嘉德帝的病情是大禁忌，这宫中没有几人知道。
韩昭德随意点头，但忽然似明白了过来，脸上的迷茫一扫而光。
* * *
韩若夜此时方知这“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该是如何一个境界。这鹿柴山庄背山而建，庄中不见院墙，庄内外景致交融，更有甚者引山外一渠溪流而入，做足了这依山傍水的功夫。宁静安谧的山庄偶有的鸟鸣低语，全然能落入人耳。
韩若夜轻笑，这么大的手笔，除了这东木第一盐商，怕是再也没有别人了吧。
门扉被人轻叩，她自窗前转过身来，便见的韩昭宏站立在门口。
韩若夜笑了，心中有着释然，“站在那做什么，进来吧。”
韩昭宏有些不自在，他挠了挠头，有些举棋不定。
韩若夜觉得好笑，走了过去，一把将他拉了进来，按在椅子上，拿起手边的茶壶，便要给他倒茶。
“姐，对不起。”韩昭宏怯怯地说。
韩若夜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她朝他满是内疚的脸扫了下，而后继续倒茶，“没事的。”
“姐，那我们……”见着她一脸的平静，韩昭宏欲言又止。
“现在不说这个好吗？”
“可是——我和锦绮两人——”
余下的话被韩若夜凌厉的目光所打断。她将杯子塞入他的手中，自个又走回窗前。
林中忽有了动静，惊得栖息在树上的鸟儿齐齐振翅飞了起来，呼啦啦地一群飞向了天际。
“喜欢这里吗？”
“什么？”韩昭宏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在这多住几天吧。”
“可是——”
“这是展家的老宅，平日里也是没人住的。”展家世代为商，在展修明爷爷这一辈算是达到了顶峰，终成了东木的第一盐商。这庄子便是在那时候建的，紫气东来的风水，精致秀丽的建筑，至今都为人啧啧称道。
“那救我的人也是这边的管事吧。”
韩昭宏只知展修明出身商贾之家，却不知原来是如此的富贵。想着自己被人从水中救起，见到昏厥过去的姐姐以及慌作一团的众人，顿时不知所措，还是那管事好心领他们来到这山庄。
却不曾想遇上了正回老宅取东西的展修明。那人惊见自己怀中昏死的姐姐，脸色立时变了。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当时的眼神，永远温文而雅的人，爆发出的凶狠狰狞，他有理由相信若不是姐姐下意识地护在他胸前，那人很有可能立时就结果了他。思及当时的情景，韩昭宏仍是觉得一股寒气自脖颈后冒了上来。
“怎么了？”感到弟弟的异样，韩若夜转过身来，望着他。
努力驱逐心中的寒意，韩昭宏咬着牙关说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一屡阳光自窗外斜照进来，为她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色的边圈，她微微扑扇了两下，青色的阴影在白皙的脸上扫过。
“好啊。”
她纵容地微笑，春山如黛。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37.老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