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3.退让 ...
-
第三十三章 退让
韩若夜先去寿昌殿，执事太监告知嘉德帝三更刚喝了药躺下，现下还未醒来。于是乎，她只能改道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东侧依窗而摆的几案旁，韩昭德与展修明正背门而站，两人皆低头似在就一份奏折做着研究。
韩若夜轻咳出声，引得二人同时回头观望。
见着是她来了，韩昭德脸上立马堆起笑容。他将手上的奏折放下，赶紧两步便来到她的身边。
“王妹，今儿怎么想到到御书房来了。”
“这几日王兄日夜操劳，若夜实在不安，特来探望一下。”韩若夜冷笑，看着他满面春风，真想提醒他曾在这里差点翻船的事。
牵过她冰冷的手，韩昭德笑眯眯地将她引到一处椅子中坐定，“这儿没外人，不玩这虚礼。”而后，回身命伺候的太监奉茶。
冷眼旁观他这般肆无忌惮的张狂样，韩若夜心中作呕不已，却又不能贸然将手自他手中抽出，恶心与耻辱令她的笑容冻至了极点。
“昨夜一宿没睡？”远处展修明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
韩若夜抬头看他，便见他双手环胸，斜倚案几站立，脸色平静。
但见他的目光自她二人握于一处的手，缓慢移至她的脸上。苍白的脸颊透着暗黄，眼睑下方泛出青灰，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她往日的鲜艳。
被展修明若有若无的眼神扫过，韩昭德的手似被电击一般，迅速地放开了若夜。他讪讪地回头看他，复而才转回来仔细端详若夜，“你昨日回去的不晚啊，怎的就没睡呢？身体哪里不舒服了？”浓浓的关切，手却不敢再过造次。
韩若夜漾起笑容，她瞥了眼远处的他，眼中满是嘲讽，“昨个儿晚上回去的路上遇上有刺客要杀南火太子，这睡觉的事就给耽误了。”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屋中二人脸却都变了变。
“那后来呢？”韩昭德赶着问道。
韩若夜微笑，便将如何相救的过程简单的说了一遍。当说及自负伤的楚肖怀中搜出都城防御图时，二人又是一惊。
她自怀中，将那黑面的小册子取出，放于茶几上。韩昭德慌忙将其拿起，打开册子连翻数页察看，不多时，手指便如筛糠般不断抖动起来。
韩若夜噙着笑，悠闲地看着他，并不多话。
此时，展修明也踱了过来，太子立马转向，将手中的册子递于他看，“展相，你看这——”
展修明接过来，也翻看了两眼，而后说道，“确实详尽。”
“这南火的密探简直无孔不入！”韩昭德愤慨道。
韩若夜附和地点点头，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揭开盖便想喝。忽地，那黑色的册子冒出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不解地抬头，便听的展修明正吩咐太监端碗热汤过来。看见她疑惑，展修明淡淡道，“绿茶性凉，空腹饮用易伤脾胃。”她一夜未睡，由她的脾性睡眠不足必是不愿进食。
“有劳展相费心了。”韩若夜出言调侃。
展修明不搭腔，径自翻动那本册子。“这些固然详细，却也是件好事。”
“嗯。”韩昭德点头，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并未注意二人说话已暗扣玄机，“有些布防知晓之人甚少，我们按图索骥，必能揪出这些叛徒。还有上次那幅画中的诸多细节，也是为外人所不知的……”话说到一半，他朝若夜望去，心中的疑云不断升起。
“怕是幕后最大的暗探已闻到消息隐藏了起来，我们能找到的估计都是些配角了。”若夜稍微一顿，好笑地看着太子，“不过也好，我们这般盘根问底的撤查，必能使其元气大伤。”
韩昭德被她明亮的眼眸所吸引，久久移不开目，仔细端详她，约摸许久方才说道，“王妹今日却有不同往日。”凌云城的防备由他管辖，这防备布兵图的泄露他是难辞其咎的。韩若夜大可以此相胁，逼他就范。她亦曾经用过这样的手段，险些置他于死地。这次没有理由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将这图轻易交出。其用心到底何在？
读懂他眼中的疑惑，韩若夜作无辜状，“国难当头，王兄还信不过若夜吗？”
韩昭德嘴角抽动，并不表态。
见他这般防备，韩若夜只得笑笑，便站起身，“这凌云的布防是王兄一手安排的，若夜插不上手，就此告退了。”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
“等下。”韩昭德一把抓过她垂于身侧的手，拦住她的身形。
“怎么？”若夜挑眉。
韩昭德踌躇地看看站于一旁的展修明，后者一脸的高深莫测，令他有些不安。他皱眉，迟疑片刻，方才说道，“谢谢。”
韩若夜一愣，复而轻笑，“兄妹间何必用这一谢字。”
“是啊。”韩昭德点头，意有所指地朝展修明递了个眼色，“过两日明华的事还要劳烦王妹呢。”
平静的话语触动了二人的心弦，韩若夜霍然转头看他，灼烫的目光落入他冷漠的眼眸中，久久不得解脱。
静默着与他对视，若夜在修明的眼中读出了肯定。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的五味翻杂，令她胸闷难耐。
挣开韩昭德的手，她不再看屋内任何一人。仓惶地加速步伐，只想逃离这一室的压抑。
屋外，细雨纷飞，滋润这皇城中的一切，无声无息。
锦缎面的绣鞋无措地踩在青砖的地面上，水蓝的牡丹沾上点点水珠。
空中忽有一群鸽子飞过，鸽哨在天空回响。
她仰起头，使力往上看，不眨一下。
绵长纤细的雨丝降落在她的脸颊，一股清流汇聚而下。
原本以为心早已坚如磐石，却不曾想一击而碎。
微风徐徐吹动她的衣摆，水蓝的衣裙在雨中瑟瑟，孤独的身影在皇城中徘徊，失魂的心神却已飘向远方。
“姐。”不知走了多久，韩昭宏略带疑惑的声音突然响起。
韩若夜恍然未闻，冰凉的雨水浸透了她的衣衫。
昭宏见状慌忙赶了上去，将她一把搂在怀中。
寒冷的身体因突然的温暖而颤栗，若夜勉强地聚神。见着是他，方才淡然微笑，身体软软地靠入他的怀中，轻轻低喃，“昭宏，他要成亲了。”
忧伤的泪滴混着雨水留下，韩若夜微笑着望向远处，灰色鸽群于天际飞翔，坚韧的翅膀于云端穿梭。
* * *
理智与情感的选择，总是万般的艰难。韩若夜蜷着身子苦笑，广宁殿中格外的繁忙，宫娥太监匆忙的进出。
方才自己晕倒在弟弟怀中，着实将这一群人都吓坏了。
双手抱住手臂，韩若夜将手肘搁于窗框上。
殿外的花园中，搭着层层叠叠的几座鸽棚。不时有鸽子落与上边，咕咕的发出鸣叫。
“这鸽子是你养的？”感觉身后有人过来，韩若夜发问。
“嗯。”韩昭宏应声，将姜汤交到她的手中。
“什么时候开始养的？”韩若夜眼神淡淡，落寞的神情令人心痛。
“这几天才养的。”见着她神伤的表情，韩昭宏突然觉得自己除了叹气，竟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它长着一对能自由飞翔的翅膀，你才养？”对于这个弟弟，她太过了解，所有的情感几乎都扑在了他的身上，久而久之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个眼神都能让她参悟出他的心思来。
“姐——”韩昭宏有些犹豫。他虽不过问朝政，但是并不代表他浑然的不懂，如今的情形局势，他又岂会不明白，只是——
“知道为什么所有信鸽脚上都有脚环吗？”
韩昭宏没有答话。
“这是拥有者的标记——”
“姐——别说了。”韩昭宏出言打断，“我知道你怕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先行放弃求一个全身而退呢？”第一次他违逆了她的话，多少年看她苦苦地走来，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几乎付出所有，他为她不值，为她不甘，更为她心疼。
恍然未闻他的话，韩若夜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话题，“你是他的主人当然可以对它为所欲为，在他身上做下一个标记更是理所当然。可是谁又想过鸽子是否真的愿意呢？”
“这种老庄的问题还是交给翰林们去研究吧。”韩昭宏有些无奈，今日她的情绪根本不适合谈论这些东西。
长长地叹口气，韩若夜低头不语。
韩昭宏将她面前的窗户完全的推开，成群的鸽子皆已飞回。它们“咕咕”地叫着，时而啄食地上的玉米粒，时而扑扇翅膀相互嬉闹。
“姐，它们能飞很远呢，能一直飞出国境，从都城凌云到南火的都城它们只要十天。”韩昭宏的话语中有着向往，“它们就是我的眼睛，代替我看遍这山川河流……”
韩若夜侧头看着他。他眼睛半眯，鼻翼翕动，嘴唇微微噘起，一脸的神往。
她的手落在他的肩头，用力按住，“姐姐给不起你那样的生活。”
“姐？”韩昭宏侧头，诧异地问，“难道放弃一切，都给了他还不行吗？”
韩若夜笑得淡然，她直起身，双腿落于地面，缓缓站起，“以前我们什么都没有，可是命运呢？何况他要的太多了，我们给不起的。”
慢慢走出屋子，外面的雨已经不下了，青草的芳香弥散在湿润的空气中。
韩若夜抓了把玉米粒，蹲下身引鸽子们来吃，尖硬的嘴喙在她掌心轻啄，酥痒的感觉传及了她的全身。
她轻笑，抚过一只正在吃食的鸽子，惊得它连连后退，翅膀扑扇个不停。
“看到了？”韩若夜对身后跟来的弟弟说道，“无论你怎样与它亲近，它总会带着警觉。表面的亲善，永远掩盖不住内在的天敌关系。”
韩若夜冷笑，站起身，将手中的食物撒了一地。
韩昭宏怔怔地看着满地的玉米，灰鸽一群群涌来，争先恐后地抢食着地上的食物，不多时，金黄的颗粒已荡然无存。
“姐姐从来没求过你，这一次也一样不会。”韩若夜的声音平静，悠扬的声音低低轻吟。“若你真的觉得我们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么给我点时间，让我尽可能的安排好一切，不能让我们的离去拖累了别人，你说好吗？”
“姐，我——”
雨后放晴的午后，就这般被凝固在瞬间。
多少年后，韩若夜仍旧不愿再回忆这段往事，懊恼与追悔与他单纯的身影交织在一块，永远不得分离。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33.退让
